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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毕竟还在他们寨子里住着,张大彪也不能放着不管,三下两下把早饭吃干净了,一抹嘴吩咐身边兄弟:“叫上三当家的一起去看看。”
草屋离得不远,张大彪又身高腿长,到房门口时王落阳还没到,他不耐烦等,推了门就进去了。
屋里王大壮急得团团转,燕书承烧的迷迷糊糊的,张大彪进门也没惊动他,正死死抱着被褥卷成一团。
张大彪伸手一摸他额头,嚯,烫得能煎鸡蛋了。
“王大壮,你去山下叫个郎中来。”
王大壮“哎”了声:“李郎中说他最近都在城外守着他的药田,我现在就去叫他去!”
寨子里老人小孩不少,不免有些头疼脑热的,又没大夫,多亏了李郎中。
李郎中的孙子前些年入京赶考没考上,回来的时侯心情低落一脚踩空滚下了山崖,是寨中的兄弟救了他一命。
李郎中很是感激,虽城中百姓都把土匪当妖魔鬼怪,唯恐避之不及,他却觉得这群人心肠不坏,很少抢劫,即使抢掠,也都是找的富商贪官,从未波及普通百姓。
王大壮怕燕公子烧太久成傻子,一刻也不敢耽误,急急忙忙往山下去了。
张大彪注意力又落回燕书承身上。
“好热。”燕书承小声嘟囔着,还是闭着眼,他养尊处优皮肤白皙,就显得眼眶处的红更加明显。整个人蚕宝宝般死死缩在被褥中,又忍不住喊热轻轻蹭开。
张大彪闲得无事,眼神就在燕书承身上打量:嗯?被褥下这东西好像不是稻草?
他伸手拨了拨燕书承的胳膊,定睛一看,居然是草席。
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正巧王落阳进屋,张大彪就笑着开口:
“哎,你说这姓燕的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大冷天的睡什么草席,他也不嫌冷?”
王落阳:???
昨晚他回房后还是不放心,今早天一亮就去巡山,半途得了信才匆匆赶回来,还真不知发生了什么。
只是活生生一个人在床上喘着热气,他不眼瞎,相反视力很不错,很快就反应过来,无奈道:
“这燕公子是京都的公子哥,想来是没睡过稻草,拿草席子挡一挡。”
而且他刚才还在桌子上看到了一条脏兮兮湿哒哒的手绢,想来燕公子昨晚还把席子仔细擦干净了。
见张大彪这副无所事事甚至有点看热闹的样,他不由得担心这生着病的燕公子“看起来烧的厉害,去请李郎中了吗?”
“我让王大壮去了。”
两人面面相觑,这,郎中已经去请了,他们两个不通医理,也不会照顾人,在这还能做什么?
王落阳念过几本圣贤书,下意识的对眼睁睁看别人受苦这事感到不安,形式性地为燕书承掖了掖被子,然后被发着烧喊热的燕书承挣开。
王落阳和张大彪对视一眼,叹了一口气,他和张大彪两个青年壮汉,张大彪不说,从小跟着镖师习武,身强体壮的,他虽是个书生,也是靠耕种为生,身体都比较健壮,平时有点小病撑一撑就过去了,还真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
幸好李郎中的药田离得不远,王大壮心急,直接背了老郎中上山。
李郎中是见过大世面的,被放下时脸不红气不喘,摸了燕书承的手腕就把脉。
“不是很严重,夜半着凉,加之受了点惊吓,喝上几天药就行。”李郎中看了几十年的病,很快就列了单方,也不用寨子再去药铺抓药,他来登革山这么多次,熟门熟路,来的时候就带了可能用得上的药。
寨子里没几个识字的,于是李郎中领着王大壮,让他看一遍自己熬,照葫芦画瓢。这么些年寨子里人生病了,都是这么弄的。
送走李郎中,张大彪:“那把这姓燕的搬去我那吧,这边也不能生火熬药啊。”
为了节省木炭和柴火,冬天寨子吃饭都是大锅饭,到点了自己去找厨房拿,也就三个当家的那边有灶。
而且这小子身体这般痨巴,放在草屋说不定病的更重。
他那条件虽说也称不上好,但毕竟是在山洞里,不漏风,被褥什么的也有多的。
王落阳点点头,还不知道这燕公子是什么来头,也不能真让人死在他们寨子里。
“我叫个兄弟把人抬过去。”
“不用。”张大彪手一伸就连人带被子整个抱起来,甚至还能伸手把燕书承的脑袋用被褥蒙住,省的进风。“他才几两肉,怪麻烦的,我自己把他抱过去就得了。”
燕书承觉得头疼得厉害,闷闷胀痛,额前还带着尖锐的痛感,他揉了揉脑袋,挣扎着想睁开眼,就听见傍边吊儿郎当的声音:“醒啦。”
燕书承痛苦地敲了敲脑袋,眼皮抬起,只见张大彪那张胡子拉碴的脸。
“我这是怎么了?”他声音沙哑,说话间扯得嗓子疼。
张大彪先递给他一杯水,言简意赅:“发烧,冷风吹的。”
燕书承喝了点水,冷水滑过喉咙,冷的他一个激灵,但到底滋润了他干涸的喉咙,觉得舒服不少。
“郎中给你开了药,你先吃饭,然后把药喝了。”
燕书承轻轻点头,有气无力地开口:“多谢。”
看他那么虚弱,张大彪直接端着碗过来,递给他,让他在床上吃,“不谢。”
临近冬天,登革山没什么吃的,就算张大彪是大当家的,午饭也就是一点咸菜配两个馍馍,寨子里倒是有些米,不过一般是给孩子们改善伙食的,燕书承是病号,所以得了一碗粥,里面放了点野菜增添味道。
燕书承有些吃不下去,又不好拂了对方好意,吃了两口就四处瞧。
这才反应过来,他现在不在草屋了。
三面都是山壁,一面有条小路,拐了个弯看不分明,但听声音应该是通往外面,床前面放了一张桌子,比草屋那张大了不少,有三四张椅子。
那边墙边立一个木头柜子,上面放着不少东西,最显眼的就是张大彪的那柄剑,锃光发亮。
他现在倚着的,应当是个石头床,没有床栏,他直接倚在墙上,床上铺了厚厚的稻草,上面又铺了床单,但明显床单太小,有一截稻草露了出来。
看起来是这张大彪的屋子,燕书承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这寨子大当家都过的如此清寒,不知其他人又是如何,可见那太守的折子不真。
若这登革山真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生活不能如此艰难才是,看样子这个冬天都难过......
突然,张大彪放下碗筷起身,走到墙那边打开柜子,不知在捣鼓什么。
燕书承撑起身子,有些好奇。
只见没一会儿,这大当家的板着脸,手里拿着大红色和灰色拼接起来的褥子走过来。
“起来点。”张大彪将褥子叠了叠,塞到了燕书承身后。
燕书承有些感动,墙壁是有些冷硬,没想到张大彪如此体贴。
张大彪看他神情有异,以为他是嫌弃,想了想开口:“这布是之前从一个富商那抢来的,江阿婆给我做成了褥子,我嫌它软没用过,里面也不是稻草,是芦花。”
燕书承见他误会,也没解释,只是略显好奇地问:“可是“芦衣顺母”典故中的芦花?”
他只在书中读到过,《二十四孝》记载,春秋时期,孔子的弟子闵子骞,生母早亡,其父续弦,后母善妒,“生二子,衣以棉絮;妒损,衣以芦花。”。
他只知道这是一种细软轻薄不适合御寒的东西,却从未见过芦花的真面目。
张大彪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什么鬼东西,芦花就是芦苇的花绒,分什么母的公的?”
燕书承哑然失笑,觉得和他讨论典故的自己有点傻,继续埋头喝自己的粥了。
这粥的分量是照着张大彪的饭量来的,燕书承又还在病中,实在没有胃口,喝了不到一半就喝不下去了,端着碗左右为难。
张大彪见他停下,了然,伸手接过来,也不用勺子,抬起头一口解决了。
喝完还不忘看他一眼:“喝不完直说就行,犹犹豫豫娘们兮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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