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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将军府的主院,竟然看不见几个下人。
今日天气正好,又没有外人,院里的常青树下便长了一个身穿青衫的燕书承。
他捧着江法直留给他的来自三百多年前的某位文人自传,一手举着羽扇遮突然强烈的阳光,一手小心翼翼地翻过一页。
这本自传属于孤本,江法直也是偶尔得到的,之后便一直小心翼翼收在书房,只有偶尔才万分小心的捧出来看看。
老爷子年纪大了,已经念叨了好多年致仕,只是圣上舍不得他这位朝中肱骨,留了好些年。
直到去年冬天,圣上雷厉风行,解决了宫中一堆屁股摆不正的妃嫔和奴才,真正将前朝后宫抓在了手里,江法直觉的该是自己从历史潮流中全身而退之时,便乐呵呵递了折子上去。
闻绍临虽然还是有些舍不得这位睿智又顽皮可爱的老人,但也知道,江法直确实年纪大了,而且位高权重,宦海险恶,此时退下是最好的,君臣都体面,真的拖下去反而不美。
故而朱笔一挥,听致仕,只是为了与其他因为自知触怒龙颜为求自保而致仕的那些不同,闻绍临专门下诏加封江法直金紫光禄大夫,其禄准品全给,又多次传御诏进行亲切慰劳。
摆明告诉天下,江法直江大人虽然退休了,子辈也没有在朝内任重职的,但江大人仍是圣上最看重的臣子,圣上愿意放他回乡养老,完全是体恤老人家身子,而不是像其他臣子谢致仕表的遮羞布。
故而这几日江府仍是宾客盈门,江法直疲于应付,燕书承也就没去增加他的负担,只是去了一趟江府,将这些孤本名画,整车装了回来。
反正江家的几位兄长,也不喜欢这些嘛!
燕书承理直气壮地想。
张庭深进门时正见自家先生,以一种一看就觉得胳膊酸的姿势,在树下看书,不由得好笑,快步上前几步,将他手里的羽扇拿走了。
一边撸着羽扇上的毛,一边说:“这扇子都旧了,我再给你做一把。这次挑那鹅尾巴上最白的毛拔,肯定比这把好看,正好赵灿府里的鹅长得肥了。”
“赵将军招你了?”燕书承听着好笑,伸手把自己的扇子夺回来,有些心疼的摸了两把,张庭深手粗,有时动作粗鲁,都磨得他大腿疼,可别把自己扇子撸倒毛了。
“这么宝贝,我再给你做嘛。”他嘟囔两句,挪了挪位置,高大的身影将阳光遮了个严严实实:“日头高了,别在院子里看书了,仔细伤了眼睛。”
燕书承模模糊糊应了,张庭深见他不当回事,也不多劝,直接伸手架住面前人的腋下,将人提到了空中,直接举着回屋了。
“书!别扯了书!张大彪!……”燕书承不敢乱动,怕将本就脆弱的书扯坏,只得僵着身子任由着他将自己举着进屋。
不由得有些庆幸,幸好院里没什么人,否则真要丢死人了。
张庭深将人放到桌前,见自家先生板着一张小脸,眼眶都因为生气而有些发红的样子,讨好一笑:“先吃点东西,宫里传了信过来,夏昭仪肚子发动了。”
燕书承也顾上生气,连忙将书放到了桌上,严肃地问:“如何了?情况怎么样?”
“这我也不知道啊。”张庭深一摊手,无奈道:“宫里娘娘生孩子,本来也不该是我知道的事情。”
尤其是夏昭仪这孩子,不能放到明面上,他连打听都不行。
“圣上说了,让你不用担心,孩子生下来就会送过来。”
燕书承犹豫一会儿,小声道:“夏昭仪舍得吗?要不让她把孩子留在身边一段时间?”
“不舍得也得舍得。”张庭深无奈,他也觉得这事有股子荒诞的戏剧感,孩子生下来第一时间不是抱给娘亲看,而是送到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两个男人手里,但却是最好的选择了。
“我之前问夏昭仪,愿意不愿意假死出宫,只是不能见孩子。但夏昭仪拒绝了。”燕书承喃喃道。
他只和这个女人有过一面之缘,因为孕吐而消瘦憔悴的女人像是挂在树上的风筝,似乎一阵稍微大些风就能将他吹到空中。
听到他的话,也只是轻飘飘一笑:“多谢荣国公好意,只是不必了。”
她连声音都是轻飘飘的,像是落不到实处的落花:“我已经在深宫腐烂了半边身子,不介意另一半也烂在宫墙里。”
“而且,”她抚摸着已经有些显怀的肚子,眼中突然爆发出光亮:“这个孩子会代替我,去看看宫墙外的天蓝不蓝。”
燕书承便说不出什么话了,已经烂了半边身子的人能正常融入人群吗?
像是被锁在卫家偏僻小院的前惠德妃,现卫氏,她出了折磨她的深宫,有真的高兴起来吗?
他没在坚持,只是轻声道:“这个孩子,会平安喜乐一生。”
傍晚时分,宫里的马车悄悄停在了将军府外,闻绍临亲手拎着一个竹篮走进屋内。
燕书承两人得了消息,早就让奶娘在屋内候着,打开竹篮,一个胖胖但却皱巴巴的小孩被抱出。
奶娘不认得来人,见到这么小的孩子“哎呦”一声,连忙凑上前心疼地接过。
孩子很健康,在篮子里被提了一路,只是“哇哇”哭了两声,便歪着头看着奶娘,似是觉得舒服了,有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奶娘看着便心软,确认孩子没事,便行了个礼,带着孩子下去了。
屋内只剩下闻绍临、燕书承和张庭深三人。
闻绍临摆摆手:“孩子交给奶娘带,你们两个什么都不懂,不要帮倒忙。”
燕书承有些不服气,但也知道自己确实没经验,小孩子娇嫩,经不起他们折腾。
见两人都点了头,闻绍临又笑着说:“江法直要回乡,大理寺卿的位置就空了出来,你也不能一直不做事,等明日朕就下旨让你上任,都是当父亲的人了,做事可不能任性了,要稳重些。”
这属于意外之喜,燕书承眨眨眼,他知道圣上一直不喜欢他在大理寺,觉得礼部更适合他。
“圣上…是定好了…大皇子殿下?”燕书承小声问。
只有这么想,才能说得通。
大庆的六部不包括大理寺,大理寺卿也是属于位置高,但很难会让皇帝避讳的职位。
闻晋霖是个温和的人,但也是个心思多的,做皇子时能容下燕书承,不代表当了皇帝还能容下。
“对,霖儿守成有余,开拓不足,但大庆风雨飘荡这么些年,也经不起一个大刀阔斧的君主了。”闻绍临道。
闻晋霖宽和沉静,而且很聪明,无论是朝事还是面对惠德妃,没有一步是走错的,最近他也交给了他许多差事,也都办的漂亮。
他很难不满意,再三考虑,还是秘密将他立储。
对于立储之事,燕书承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自从他加封荣国公,就很少再进宫里了,他是在君王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懵懂之时,便看着闻绍临怎么在徐继刘瑜等人把控下,四处周旋,积攒实力,对政.治有着近乎天然的敏感。
有些事情不用闻绍临明说,他也明白的。
“好了。”闻绍临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虽然孩子不是你的,但也是当父亲了,要稳重点了。”
他又一次重复,有些感慨,自燕书承出生,他便知道,今后他和这个孩子都有很深的羁绊,自己会和太傅、师母一起,看着这孩子长大成人,结婚生子。
在拜堂之时,自己要细心叮嘱,谁知道他想了这么些年的这一幕,永远都不会出现。
但他还是把这话说了,在燕书承成为父亲的那一天。
也算是圆满。
闻绍临心想。
“还有你。”他转过头狠狠盯着张庭深:“少将在军中看的那些烂七八糟的东西,用到文若身上。”
燕书承立刻闹了个大红脸。
是兵三分痞,张庭深自从和燕书承互换了心意,就恶补那方面知识,军中传的话本、图册,比民间的都超过太多,更不要说燕书承看的那些,最多隐晦的拉拉小手。
对于张庭深那些乱七八糟但又刺激的玩法,燕书承都是似拒非拒顺水推舟,那种事情自然是开心重要。
只是圣上是怎么知道的?
张庭深也有些惊奇,他现在已经和闻绍临混熟了不少,虽然还是恭敬的姿态,去早就没了起初战战兢兢的样子。
“您那些影卫…还汇报这些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闻绍临瞪他一眼,伸手点了点燕书承脖颈后:“朕又不是眼瞎,这么明显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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