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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匣子通体褐色,四角雕着些潦草的花纹,指甲盖大小的锁上布满锈迹,看起来是个旧时女子的妆奁。
它落在桌面之上,砸出一声闷闷的钝响,紧接着盒子像是不堪重负似的,居然刹那间四分五裂散了架,里面的物件全都散落在桌面上,一下子展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在场的人止不住通通变了脸色。
“这是……”
莲鹤向前走了两步,一双美目中尽是茫然,只知道盯着桌面上那个东西,几乎痴了。
那是半截红玉镯子。
它悄无声息地躺在几片破铜烂铁之中,腾起的烟雾散开,又落下,落得表面蒙上一层白茫茫的灰,像是附着着一片难看的翳。
与莲鹤手上完整的红玉相比,它显得黯淡、死气沉沉,碎裂面断成整齐的平面,边缘闪着锋利的光,宛若一把尖锐的凶器,狠狠插进了莲鹤的心脏。
即便已经过了上百年,她还是一眼认出了这截红玉。
它曾经属于自己已经失散了百年的另一半,与自己腕间的镯子出自同一枚石头,天底下再也找不到第二块。
莲鹤的眼眶干涩出些微的疼痛,针扎似的。
她只是紧紧抱了抱自己的手臂,喃喃叹了口气:“原来已经碎了啊……”
寻寻觅觅找了百年,支撑着这个念想的,不过就是一个渺茫的期盼。
如果它的运气与我一样好呢?说不定它也和我一样,化了形,在某个地方平静地生活着。亦或是被某个识货的收藏家收在手中待价而沽,哪怕是一直不见天日也没有关系,我们是文物,拥有最最漫长的生命,总有一天,还能相聚的。
没想到一场天师考试,居然会让这件事从此画上一个句点。今早出门的时候还在抱怨天气,谁曾想会在这么个普通的日子里,被命运狠狠扇了个耳光。
也好。以后就断了这个念想,彻底孑然一身了。
莲鹤止不住这么想道。
她抬起手拢了拢微散的碎发,干脆散开发髻,任凭水墨般的发丝垂坠下来,顺着优美流畅的肩颈线条,抖落了满腹乌糟糟的心事。
这副样子,活像家属认领遗体似的。
不哭天喊地哀嚎上一场,都对不起自己这百年来的牵挂。
一时间,她竟被自己的这荒唐的想法逗笑了,心头那点悲伤被瞬间盖了过去,这才有心思去看桌上与红玉一起掉落下来的东西。
这一看,忍不住心头猛得一跳,皱起眉头“咦”了一声,立刻转头去看岳沉舟的脸。
岳沉舟脸色阴沉,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表情似笑非笑,十足古怪。
他性子并不和缓,却极少真的生气,至少岳寒从未见过那漫不经心的眼眸里流露出如此显而易见的怒意,如同被侵犯了地盘的大型猫科动物,尾巴绷成一条直线,睁开慵懒的眸子,露出金色的竖瞳和尖锐的爪牙。
岳寒默默看着他的脸色,目光在那截红玉上顿了顿,复又落在面前的一堆碎片底下,某个黑乎乎的东西上。
这东西在他与岳沉舟相遇的那天曾见到过。
四四方方,似木非木,似金非金。
“师兄……”
艹……
被人算计了。
岳沉舟爆出一句脏话,心烦意乱的情绪一时找不到地方发泄,干脆一股脑儿地冲着杵在一侧摸不着头脑的陈建国去了,丝毫不记得十分钟前还说过什么“歪打误撞得了机缘”,简直是蛮不讲理。
“陈建国,你玩儿我呢?”
陈建国一脸懵逼,只觉得天降一口大锅砸得满头都是包,每个包上都写着委屈:“……啊?”
岳沉舟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啰嗦,二话没说拿起木块对着头顶的射灯随意晃了晃。
果然,入手的东西飘轻,被光一呛便透出隐隐的纹路来,与记忆中某个浓黑深邃到极致,宛若一片浓雾压缩进整块玉石里一般的宝物完全不一样。
他把这玩意儿随手抛给了岳寒,没好气道:“假的。你自己处理。”
想了想,又臭着脸取了那块残缺的红玉,看也没看放进了莲鹤的手里:“你的东西,收好了。”
陈建国不敢阻拦,眼睁睁地看着岳沉舟把盔甲里掉出的两件未知物品挑挑拣拣,一边一个扔给自家人,目中无人地就像在菜市场挑土豆,忍不住问道:“……岳师,这是……?”
“咨询费。”岳沉舟明知他在问什么,偏偏不答,挑着眉毛看人,漂亮的眉眼染上怒意,明艳到极具攻击力的地步。
……显得尤为欠扁。
“陈建国,你该不会以为算计了我,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吧?”
陈建国一噎,脸上的笑意稍减,和善的面容扯出几分尴尬,心道,你岳沉舟出了名的睚眦必报,我哪里敢算计你。
“岳师,瞧您这话说的。”陈建国掏出手帕在额角按了按,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我绝没有冒犯您的意思。这也是无奈之举,下下之策。”
岳沉舟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他心里清楚陈建国这话不假。
异常生命体对异管委的怨念颇深,这道隔阂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消散的。这具盔甲生前受辱,血煞百年不散,一旦化形,难保第一件事不是大开杀戒。
异管委到时候不管做什么都会激发异常生命体的反感,吃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
“您坐镇A市,维系人间五类生魂,直至如今这样平衡的状态,一定不愿意看到矛盾再被激化。”陈建国看起来对他的态度没有丝毫介怀,反而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除了岳师,我也想不到别人有这个能力处理这件盔甲。既然这两个物件是您的东西,自当物归原主。您看……?”
噫。
岳沉舟被他这话恶心得一个激灵。
市井之中开个酒吧做生意,妖鬼蛇神来者不拒,出入杂乱,也能被他说成“维系五类生魂平衡”,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他闭了闭眼,伸手在盔甲上方轻轻一拂,一个呼吸间,那盔甲竟然恢复了完好无损的样子。
那些翻涌不停的气息逐渐弱了下来,就像一团杂乱无序的毛线,被梳理至规整顺滑,一丝一缕盘成光滑的线团,转动着绞进灵识之中。
“砰——砰——砰——”
它发出了微弱却明晰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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