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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鹤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过任何反应,此时此刻终于抬起了头,劈手夺过鹤归手里的红玉。
“给我。”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面容,快速低声道,“不要叫我姐姐。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弟弟。”
鹤归被她的动作扯动了手上的伤口,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
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与自己极度相似的脸庞。
“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劝我回头是岸,弃魔从善?还是说……你打算亲手杀了我,好涨涨功德与修为?那你可要考虑清楚了,”鹤归竟然还在笑,只是这笑容里没有半点温情,“即便我如今重伤在身,也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
他凑近莲鹤,故意将炙热的气息喷到她的耳畔,手指猛得挑起她的下巴,仔细欣赏对方脸上隐忍而痛苦的表情。
“我倒是有点好奇了,比起我一路挣扎着活到现在,满手不知多少人命……你杀过人吗?会杀人吗?我好命的……姐姐?”
莲鹤挣动了一下,试图挣脱这种几乎含有侮辱性质的挑衅,但却失败了。她睁开眼睛,眸底波光闪动。
“鹤归,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看看你的伤,那么久过去了,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比起上次见面,你虚弱了不止一点点。你恨我,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但你由我弟弟诞化而来,我无法就这么看着你自取灭亡。”
“收起你那虚伪的关心吧。”
鹤归的神色陡然不悦起来。他猛得放开手,只见莲鹤的下巴上已经被他掐出了赤红的淤痕,上面丝丝黑气缠绕,那是魔气灼烧皮肤的痕迹。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绝不想有一个入魔的弟弟,你宁可我从未出现在你的面前,宁可我早就死了,也好过是个与岳沉舟作对的魔物。可惜了我的姐姐,鹤归偏偏就没有遂了你的愿。你我一脉同生,天道要我受辱而死,我却偏偏就要活下来。我集怨气、魔气、死气于一身,抗下了魔骨阵八十一层淬炼,脱胎换骨,重获新生……可不是为了要跟你玩过家家的。”
莲鹤狠狠咬住了下唇。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眼前这个人生来便是魔修,骨子里流淌的都是毁天灭地的怨气,生来便只有我行我素,他根本不可能在乎别人的感受,也不会甘愿被什么因果与命运摆布。
应该说,若是没有这样强烈的恨意与怨怼,根本不会有现在的鹤归。
但她还是怀着最后一点期许望着他,那目光变了又变,在灯光里充满了一种近乎天真的执着。
“我……问过岳师了,我们本就是双生……只要你愿意,完全可以用我的身体继续活下去。我们是世上最亲密的人,本该互相包容,彼此依存,鹤归……”
莲鹤的眼睛里终于落下泪来,她抬起手,神情怅惘地抚摸上鹤归的脸颊:“回来吧。”
如果这一幕被描绘下来,那应该是十分感人的画面。感人到就连鹤归阴霾而狠辣的面容上,都产生了片刻的怔忪。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便在莲鹤愕然的目光中爆发出了笑声。
他越笑越大,那笑容里满是恶作剧成功后的讥讽,最后竟然前俯后仰,笑出了泪来,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
“好一个彼此依存,好一个双生……”
鹤归叹了一句,随后突然出手狠狠掐住莲鹤的脖子,用力把她死死按到了床垫上。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这种可怜正合你意吧?我们生来便是一对,是彼此依存的亲人,还是抢夺天道与气运的对手,我的姐姐,你心里不是比我更为清楚?”
鹤归从上至下看着身下不停颤抖着的女人,手上再次用上了力道,眯起的眼睛里充满了挑衅和冷酷。他的脸色有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垂落的黑发纠缠在莲鹤的视野里,掩不住上面的血迹斑斑。
“如今你想以胜利者的姿态施与怜悯,我就非得要接受你的施舍,以满足你那恶心又虚伪的自我感动?”
莲鹤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她其实已经听不清鹤归的言语。脖子上叫人窒息的力度越来越大,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就算死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
然而就在下一秒,“刺啦——”一声布帛撕裂的声响打破了此时的寂静,她的衣襟被扯破,胸前散发着热气的皮肤接触到空气,还来不及等她反应过来,只觉得锁骨下方骤然传来一阵刺痛。
鹤归松开了手,一口咬在莲鹤锁骨下方,尖锐的牙齿狠狠咬破皮肉,任由鲜血涌出,铁锈味充斥了整个口腔。
莲鹤的眼神从怔愣转向了悚然,她终于回过神来,拼命挣扎着抽出被反绑在身后的手,一把将这个男人推开。
“你……”
莲鹤的指尖摸上自己的锁骨,那里的伤并不重,然而掺杂在丝丝缕缕的疼痛中的,还有让她胆战心惊的魔气。
涌上心头的愤怒让她忍不住反手甩了鹤归一耳光。
啪——
一声脆响顿时响彻不大的房间,随后,气氛彻底安静了下来。
“放心吧,这点魔气……只会让这个疤痕永永远远的留在你的身上,并不会玷污你高贵的灵魂的,我的姐姐。”
鹤归的脸偏向了另外一个方向,许久之后,他抬起手抹了抹唇角的鲜血,注视着莲鹤愠怒的脸,缓缓笑了起来。
“既然视我为洪水猛兽,又何苦勉强自己说出这些话来?我若真的答应了,你打算如何自处?天天回家发愁怎么跑路么?”
如果忽略那抹触目惊心的鲜血,这或许是一个非常亲昵的笑容。
然而莲鹤心底最后一点虚无缥缈的希望终于被它消磨殆尽,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又要以什么表情面对一个对自己充满了敌意的弟弟。
鹤归,鹤归……
这真是一个讽刺至极的名字。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鹤归轻蔑地瞥了她一眼,站起身来,随手将刚才莲鹤仔仔细细包扎好的绷带扯开,把它们像一团垃圾似的丢弃进了垃圾桶,“你这样被人小心翼翼呵护着的女人,大概无法想象我当年杀了多少人,抢夺了多少生机才能熬过魔骨阵抽筋剥骨的重塑之痛。别再做什么拯救问题少年的圣母梦了,你最好祈祷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眼前,否则下一次,我可不能保证自己还能不能控制得住——不杀了你。”
莲鹤沉默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拢着衣领站起来。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个身影就这么斜斜靠在窗下,长发披散在身后,没有再给她一个正脸。
即便身处这样简陋的出租屋内,也无法减少他身上一分可以称得上是邪性的美艳。
鹤归抬头看着窗沿上的雨注沿着生锈的窗框溅进室内,在起了黑霉的墙壁上渗出新的水痕,面无表情地听着身后的大门打开,又再次关上,没有变换过姿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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