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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见了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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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翁举着蜡烛从门口走出来,响亮地喊一声:“上夜了!诸位辛苦,人都回去罢。”

府上有个热爱公务的老大,各房总管怕忽然被喊去议事,往往待在就近值房,睡也不敢睡,此时听到上夜,纷纷出来拱手告退,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边回房边抻懒腰。

孔捷找了找国公爷在哪,是不是在洗漱沐浴,就见国公爷从外书房的帘幕屏风后走了出来,换了身宽大的灰色中衣,手上提着一方手巾,发顶的冠玉卸下去了,但头发仍束着,有些半湿。

孔捷虽然不知他为何快就寝了还在外书房逗留着,但想着左不过是要睡了。

四肢摊平的孔捷很是高兴,安心地闭着眼抻了抻腿,打算把意识收回来,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国公爷,提着湿方巾擦着手,重整了整精神,盘着腿又在桌案后坐下了。

孔捷:???

刚刚他洗脸只是为了醒神?

孔捷直挺挺地从榻上坐起来。

连接断开。孔捷睁着眼睛,如梦方醒似的左右巡视了一番自己屋中,看到铜漏,重新确定刻度:是后半夜,没错啊。

他难以置信,赶紧闭上眼睛仰面砸回榻上,打算重走一圈。

夜色又清又亮,煌煌的灯火在“上夜后”渐次熄灭,国公府中没有祖先神、神武大帝、观音娘娘,就连灶王爷也没供奉,孔捷一路畅行无阻,越过高墙影壁,花株月门,肆意地穿插游走,再次翻过南院外书房的高墙,扒着窗棂从外往里面看。

他没有看错:周殷没睡。

国公爷此时穿着中衣正埋在一摞案牍前,不断地翻开,合上,手不停批,偶尔去粗取精,停顿几霎,修长的中指食指便在桌案上缓缓敲击两下,发出清晰的“笃笃”声响,像是思考时特有的小习惯。

周翁打着哈欠走了,丑时将近,狗也睡了,偌大的侯府,还有活人忙碌的只剩下外书房国公爷这一盏的烛火。

孔捷抓着窗棂俯视着这画面,十分的受刺激:这不应该啊……

眼前的这位不已经开衙建府、起居八座、位极人臣了吗,就算年富力强、春秋鼎盛、很有精力,但是吃喝玩乐、酒色财气、它哪一桩不好呢?至于这样夙兴夜寐、不眠不休吗?

像是被一把火燎着了,孔捷腾地又从榻上坐起来,焦灼地睁开眼睛,左右看了看:他没脸睡觉了。

大佬不睡,那他也不睡。

索性也是闲着,他坐起来,在被褥上画圈,利用已有见闻分析情报。

首先,周殷不可能是能力不行做事缓慢的人,若是行军打仗天灾人祸等重大事务,连轴四五天不睡不稀奇,但是日常事务也会忙碌到后半夜,只能说明一个情况,那就是皇帝扔给成国公的活儿太多了。嗯。

其次,传言周殷只主管北方防务,其余国内叛乱与边乱有公主的夫婿武信侯等平乱,不必成国公插手,但今日看这个说法大谬,周殷如今至少还督领着禁军、东都城防,国内的起伏动乱大概是级别不够,所以成国公才不出面。嗯。

最后,自古皇帝杀功臣,等天下战乱彻底平定的时候,一般就是皇帝老儿卸磨杀驴的时候,但今日孔捷在南院等待期间,眼见不止有武将来往,还有文官待令于第,这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深的他没有亲见不敢评断,只能说成国公手腕不错,眼光也老辣,竟能哄得开国皇帝如此信他。嗯。

孔捷托着下巴认真回想自己在见周殷之前对他的猜测:老,残忍,恶毒,是个位高权重还爱屡生事端之徒。他掀开被子,趿拉上鞋子,想现在他给自己的印象,别的不好说,但是人倒是蛮清爽的,他溜溜达达地推门走出去,打算到南院再看看这位新邻居。

孔捷月下漫步,心情颇好,闲庭信步似的走到南院,还未探头去看,便先遭遇了一声阻拦:“有事?!”

值守的侍卫大哥出现得太突然,刚刚在心中指点江山的孔捷当即一怂。

脚尖一转,若无其事道:“没事。路过。”

然后飞快的一个拧身,人模人样地溜了。

孔捷呆坐在自己桌子旁边,表情木然。

他的意识,隔一会儿便要溜一圈,看看那位国公爷是不是还在公务,他起初回来后是躺下了,可是翻来覆去好几次,最终还是放弃似的坐起来,走到桌子旁,翻了一本书。

他较上劲了,无奈他不是读书的料,没有几眼,困劲儿便上来了,可是他强撑着不想睡,心想堂堂国公爷都扔在公务,你睡觉能睡踏实?今夜是第一夜,他倒要看看这位公爷是怎么个神仙作息。

目光一扫,孔捷忽然来了精神,抱起件东西,溜溜达达又出门了。

南院。

给马儿换上了新马鞍,孔捷拍了拍手,自觉理直气壮多了,此时外书房又熄了几盏灯,门口的侍卫不知所踪,孔捷探头探脑、抓心挠肝地往里面看,困惑地思索:是已经歇息了?

“你做什么。”

忽然,一道声音冷飕飕地响起来。

孔捷回头,迎面撞上成国公,吓得一激灵。

孔捷像只刚到新家正熟悉环境的小动物,没有恶意,只是好奇他的邻居在做什么,可这一位不会这么想,周殷此时立在廊下,冷面看他,许是刚刚的侍卫做了禀报,他眼神里有些微妙的愠怒。

“我……”

孔捷卡了一下。

此时的周殷才是真正的沐浴完,头发是湿的,一身优昙色寝衣,手上缠着姜黄色配玉的珠串,这样的他更显得年轻,盯住孔捷的时候就像是莽莽雪原里的一匹白狼,看起来冰冷优雅还凶狠。

周殷眉心蹙着,不耐烦地整了整寝衣的袖口,上下看了看孔捷,目光最终定格在孔捷的头上:

“你半夜收拾成这样来来回回地跑,想做什么?”

被抓包已经够尴尬的了,此时看着周殷嫌弃又别有他意的目光,孔捷陡然间捂住自己英俊的小辫,一时间脸都涨红了:“住口!”

他脱口,想也不想:“你自作什么多情,头发不是为你弄的!”

成国公:……

这位大概太久没见过这么没有规矩的人,周殷盯了孔捷半晌。

孔捷被他看到心里直发毛,只听眼前人忽然军中下令一般,短促地低喝一声:

“回去!”

孔捷一个哆嗦,脑子想都没想,下意识就跑!

等到孔捷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溜烟跑到自己院外,喘着大气撑着膝盖,想到刚刚他鬼魂拽着肉身拼命奔跑,整个场景过于滑稽,他根本不敢细想,只能在心里不断辱骂自己:你大半夜找他干什么啊?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啊!不睡觉你瞎折腾什么呢!

他急喘着仰头去看月亮的方向,剧烈地一呼一吸,这会儿都快寅时了,月亮西斜得利害,一会儿鸡就该叫了,这小孩身体也真弱,喘死鬼了……

忽然,他听见自己屋门一侧的房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扭头:是王朴。

他眼窝凹陷,穿着单薄的寝衣,浑身紧绷地看着自己,一脸的惊恐惊吓。

孔捷这一晚上起起睡睡的,周殷那是假邻居,这个才是真邻居,若想留心那听得可真真的,孔捷登时收住自己的大喘气,若无其事地站直身体,维持住自己基本的冷淡和矜持。

“我……”

王朴的声音发着颤,“我知道你不是孔捷!”

孔捷翻了他一眼:“所以呢?”

王朴豁出去了:“你……你想对我做什么,你给个痛快!”

四周都是各屋传出的轻微鼾声,孔捷还未想过自己会遇到这么滑稽的一幕,他今夜回来没有急着找王朴,是怕深更半夜吓人,王朴若急愧惊恐,保不准再做出些什么无法挽回之事,没想到他居然主动找过来摊牌了。

“喂!”

孔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今日长街好歹是我帮了你吧?你对孔捷干的那点事儿,我说了你还能在这里呆着吗?”

王朴嘴唇发白:“你……你想,我报答什么!”他斩钉截铁,抖如筛糠:“吸精气肯定是不行的!”

孔捷:???

饶是见多识广的孔捷也懵了一下。

深夜卧房外深谈看着实在太蠢了,孔捷嫌弃地甩了甩手,一步步走过来。

“我没在成国公那告状,是因为知道你立足不容易,我不坏你;你照顾过孔捷,是他难得的朋友,我也不坏你。”

孔捷推开自己的房门,深夜里忽然朝着王朴那么一偏头:“至于今后——”

孔捷重新打理了头发,此时露着光洁饱满的额头,颇有几分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的意思,他好整以暇地歪了歪脑袋,笑得天真无邪,鬼气森森:“你是想与我为友还是为敌,我都奉陪到底。夜深了,对你的精气没兴趣,回屋想想清楚吧。”

王朴瞪着眼,一夜失眠。

不知多久,天亮了,各屋隐隐约约传来整理洗漱之声,他游魂似的爬起来,打算去隔壁门外看看,争取即早回复,谁知门一开,隔壁那位大佬就斜靠在墙边,闭着眼睛,扶着门框。

“你怎么?”王朴吓了一跳。

紧接着王朴赶紧一脸视死如归:“我想好了!”

“我知道我知道……”

孔捷一脸困意地晃了晃脑袋,懒唧唧地掏了掏耳朵:“你翻来覆去说了一整夜,吵得我都没睡着。”

王朴害怕,他没说话。

孔捷不管那些,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食指中指间夹了张银票,精准地塞进王朴的衣领:“城东找三位大夫,一位千金圣手,一位草药,一位推拿。公主的大事,五日后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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