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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体里的小孔捷小声说:“可我是自愿的啊。”
唐放挡住:“我知道你是自愿的,我也是自愿拒绝的。”
孔捷再小声:“可国公救过我,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可以报答他了。”
唐放再挡住:“救你是他该做的,你如果想报答可以来日换个方法,我和他都会乐见的。”
小孔捷还要再说,唐放立刻抢道:“这事到此为止,你再说我就生气了!”
小孔捷:……
好的,这招好使,小孩闭嘴了。
一瞬间,唐放只感觉自己已经把一个月的耐心都用完了,劝他劝出了一身的白毛汗,内监在前面不断催促,唐放这才揣起乱七八糟的思绪,赶紧跟上,小孩在心里悠悠给出答复:“我知道了,我以后不说了。”唐放这才算是暂时放下心来。
几十步路的距离,唐放终于跟着内监走进入了室内,他们是从侧门进入的,唐放没能看到殿宇的名称,只感觉内部风格偏深、装饰肃穆堂堂,且此时内室明显是有人的,只是人不多,六七员左右,唐放平摊着手臂让人搜身,他为鬼耳聪目明,此时说话的声音已经丝丝缕缕地透过来。
“贺若初登大位,他几个兄弟对他都很不服气,这次鸿胪寺将阿蓝小可汗帐篷内置规格由羚尾换成了豹尾,贺若听说了,在手下面前说了好一通抱怨……”
“这次围猎草原十八部暴露的问题很多,贵族之间矛盾重重,手下士兵短视贪婪,给些礼物钱帛便没有防范之心,按照草原的年历,今年是他们的’雪年’,鸿胪寺已经打探到他们很担心今年从我朝索要的粮食不能按时送到,臣的建议是不如就拖延个几个月,让他们内部的矛盾继续激化……”
孔捷听不懂,小心翼翼地问:“他们是在开会嚒?陛下找您来做什么啊?”
唐放面色没变。也没有答他,搜身完毕,被内监引入,只见这偏殿不算很大,由折屏围拢着出七步见方的大小,里面坐着七个人,一君五臣一皇子,臣子们有穿朝服的、有不穿的,年纪都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各个面目温良柔和,气质儒雅,一眼掠过可见他们礼节上并不刻意拘谨,甚至还透着一股淡淡的随意,唯独左手边最外面刚刚说话的人年轻一些,是个白面的书生。
唐放无声无息地进入屏风,那白面书生并没有被打断,只是跟着几道淡淡的目光转了过来,又转了回去,哪怕其中一道目光尤为的不同,亦没有多做停留,内侍搬来锦垫放在唐放的身后,唐放远远地朝着上首的帝王无声地行了一礼,既不谄媚,也不失礼,然后端着一脸的八风不动,沉稳地坐下。
心里面沉如水地想:我的妈,这种会是我能听的吗?陛下您是不是喊错人了?
皇帝右手边做记录的太子趁隙抬了一下头,防备地看了唐放一眼,眉心上一点红朱砂亮得灼人,可他也只是看了一眼,费如霭大人说话了,他又立刻低下头做他的记录去了。
唐放垂着眼睛,也不知道大哥把自己喊来做什么,他前一世只管军务,不问政务,但他不是傻子,一听就知道这会议有多敏感,是大嫂说了什么,他知道了?还是他自己察觉了什么,知道了?不然他为什么喊自己来啊?但是一稍思索,心道他前一世也不参与这种会议的啊?他为什么喊自己来啊?
朝堂上应该站的是治国安天下的卿相之臣,安平王对自己的斤两十分清楚,他就是个乡下里的野孩子,能打仗,但是不能立于庙堂,朝局内务一向不插话,都是大哥让自己在外面打便打,停便停,让他去交好就去交好,让他去撕破脸他就去撕,前世也曾被问过六部里想领什么差事,但是唐放没有啥看法,他肚子里没有墨水,只能在朝上摆着当吉祥物。
小孔捷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个小小围屏隔出来的天地,这里面有很多人他都不认识,从面孔看应不是朝堂炙手可热之人,但是他们这些人的气质倒是很特别,可能是大部分是文臣的缘故,说起来话安静平和,斯条慢理。
“他们都是谁啊?”他问。
安平王“唔”了一声,一心二用地听着他们说话,一边给小孔捷介绍:“上首的是我大哥,皇帝,没有什么好说的,他左手边的是当朝太子,你昨天见过,左手第一个,费如霭大人,不用我介绍吧,老狐狸,总来国公府的,他身边的应该是鸿胪寺的后生吧,不认识。”
唐放按着顺时针的次序依次介绍过去,目光轻巧地掠过众人:“没穿官服胖胖的那个,是我大哥的大舅哥。”
小孔捷:“皇后娘娘的兄长?”
唐放:“对,就是他,国舅名讳宋明煦,他应该好几年没出来了,你看他富态的,真是没眼看。”
小孔捷:“那那个瘦的呢?”
宋明煦身侧坐着一个面目清癯,蓄着美髯的男子,穿着袍服大袖,头发较比别人更花白一些,看得出气质非常沉稳,有一股刻板的风雅。因为坐在国舅爷身边,一胖一瘦的对比,更显得惨烈,衬得他单弱得像一苇风中的竹竿。
唐放又“唔”了一声:“何靖。”
小孔捷讶异:“他是谁?”
唐放不知该如何介绍:“是个能人。他身体不太好,应该一直在家里养病呢吧。”
小孔捷更不懂了:“那这是什么会?怎么要喊您过来,不是高官的人也可以来皇帝的会嚒?”
小孔捷心无城府,也按捺不住自己满腹的疑惑,在他看来,皇帝请“孔捷”来就已经很奇怪了,更奇怪的是下了朝还召了这么多“不相干”的人来开会。
唐放失笑,没有回答他,只是心道:
他们当然不是高官。
他们是帝王的心腹,官位于他们只是个唾手可得的虚名而已,他们才是当年在王帐里真正运筹帷幄的人。
说着那目光终于落在最后一位重臣的身上,刚刚进来,那人只是略看了自己一眼,便轻轻移开了目光重回任事状态,他是这几个臣子里面最特殊的,年纪也是偏小的,周身有古朴雍容的文人之气,亦有威慑千里、杀伐果决的武人之气。
唐放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果然,这最后一名帝王心腹受到唐放目光的惊扰,缓缓地转过头来,唐放与他四目相对,越发绷不住那嘴角,灿然而笑:
是国公。
国公被他笑得一怔,本想把目光挪回去,可是一时不察竟被他带得笑起来,脸孔掩饰性地低垂了一下,藏笑藏得无奈又纵容。
“咳……!”
上首的皇帝忽然生硬地咳嗽了一声。
正在平和进行友好交流讨论的费如霭、何靖忽然一顿,茫然地去瞧陛下的神色,只有唐放和周殷心虚地把脸色一绷,若无其事地摆回一脸正色,堂上溜号的安平王“虚则实之”地抬起头,想着“只要我不心虚就没有问题”,不想抬头的一瞬间,正好和大哥黑沉沉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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