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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距离东都约两千八百里外,广袤的戈壁山地风貌与中原不同。
那是个天然的矿洞,洞中深邃,别有洞天,不用一根火烛照明,而是全凭天然的紫色、绿色晶石花,墨绿色的油脂从幽暗的岩石缝中汩汩流出来,顺着挖掘好的小水渠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一放散发着幽光的冰台附近,而冰台上,躺着一个二十岁的青年人。
“霍塔祭祀失去联系,合欢宫被褫夺封号,那根钉子不中用了。”年轻人说。
听他汇报的中年人眨了眨眼睛,答:“罗家都是骑墙观望之人,那罗氏更是生了孩子,便被男人花言巧语哄骗过去,没了便没了。只可惜了我那三条内线。”
此一地原住居民多是深栗色皮肤、金色瞳孔之人,中年人这样的中原五官便极为显眼。那是林俊,今年三十九岁,异乡羁旅的生涯与北方全年猛烈的风,让他的皮肤照比往日皲裂粗糙了不少,两鬓也跟着过早的斑白了。他俯下身,低头摸了摸少年人冰冷的脸颊:“他们就要来了吧?”
年轻人:“是。”
林俊:“‘他’也要来了,来了好啊,我们四处抓你抓不到,这一次,你自投罗网,我倒是要看看,有你在我手下助我夺取江山,唐耿、周殷,将会作何应对?”说罢,林俊的脸上,闪过一抹不屑且怨毒的笑容。
这么多年,林俊对唐耿的怨恨,是日复一日地累积着。
起初,他身在局中,并不懂这天下之争自己为何会落败,直到后期他们各地诸侯出现了共同的敌人,出现了最终的获胜者,他才明白过来中都顺王唐耿一系列的卑辞厚礼,只是他纵横谋划的一个局。
“我与唐耿同年,我祖辈,乃是前齐上柱国将军,开国八公之一,范阳唐氏,那是什么排面上的东西,唐耿,又是哪个小娘贱婢生出来的儿子。”林俊低垂着目光,低声对自己说:“泰皇九年,本公十八岁,袭爵山阳公,唐耿十八岁,带着两个拖油瓶被他主母排挤得日子都过不下去;泰皇十二年,本公二十一岁,首封便是皇帝近侍,门下宾客千人,唐耿二十一岁,他还在西北刀尖舔血,刚刚混出温饱移家汝南;泰皇十四年,本公跟随孟奔大哥第一个举起反齐义旗,他等我落败了才知天下大势,什么体面都不要了,带着新妇四处求告谋得一官半职;泰皇十五年,我投身的绿林军在我的辅助下快速坐大,他们的大哥也要把位置让给我,唐耿使尽千般手段求官,最终只求得晋源这等荒凉之地,便是齐武帝阶前的一条狗赵云遮,都要比他气派些,好歹他还能呆在中原之地与我交手,而唐耿,他连中原上桌的资格都没有;泰皇十六年,十七年,赵云遮两战两败,被我追得像丧家之犬般窜逃,他唐耿凭借着齐武帝北方巡幸的一点狗屎运救驾,家中封公封侯,这才算是有了点气色,而泰皇十八年……泰皇十八年……”
那是林俊最春风得意的一年,他当时势力已然横跨了太半中原,天下大势尽在他一人手掌之中。
十月,唐耿趁着众人不察,忽然晋源起兵直取中都,捡出一个天大的漏,紫霄宫上唐家的位置尚未坐稳,唐耿立刻遣使来信向林俊称兄道弟,一口一个“愚兄如何如何,愚兄不敢不敢”,林俊当时见他老实敦厚,想着背靠一个帮手为为不可,便抬手放过了他。
那是他此生最大的错,错就错在轻信了这个浓眉大眼的“老实人”!
如果当时的他早知道唐耿是这样阴险狡诈之人,早在唐耿刚刚入主中都的时候,他就不该使之喘息、而是立刻发兵、亲手去紫霄宫上砍下唐耿的脑袋,如此,今日中原的史卷便是为他另写!
林俊惨淡地笑将起来,胸腔震动悲愤,这一笑,竟长吟不歇,震得洞中空空回荡不止!
“原来真的有兵败如山倒!”
泰皇十八年后,泰皇十九年,林俊赵云遮与东都外展开第四次接触战,没有想到这曾经三次的手下败将一招翻盘,而林俊方兴未艾的大好局面陡然而衰,身边华丽无匹的文臣武将瞬息流散!本该是他治政的中原大地,本该是他称皇九五的帝王之位,转眼间,都与他失之交臂!
“当初我失势,还想着他唐耿老实,我又未与大顺未曾动过刀兵,他定能关键时刻助我一把,所以选择投奔于他,没想到他表面做得亲热,转手让我为他掌管后厨,哈哈哈哈哈,后厨!他竟如此羞辱于我,他竟如此羞辱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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