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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梓念在心中默默数着, 过了好久, 大概有五六天吧。
穹天才再次出现了。
这一次, 江梓念对他又比之前更多了几分警惕。
穹天虽然高傲,但却并不代表着不会因为心中的仇恨而对江梓念施以报复。
毕竟, 江梓念如今实在太过于弱小了。
穹天若是当真想要报复他,简直可以有千万种方法。
把他变成一棵树而后折磨, 这样的幽闭之法,江梓念之前也不是没有见过。
于是,这一次, 再看到穹天的时候, 江梓念十分安静,并未做出一点挑衅之举。
他看见穹天走了过来, 穹天在他身旁看了他一会儿,继而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罐子。
那小罐子里也不知道装的究竟是什么,穹天将那金色液体缓缓倒入他的脚下的泥土中。
那金色的液体渐渐没入他的脚底。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江梓念感觉到了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
那疼痛直窜他的灵魂, 似是要将他的神魂都灼烧干净一般。
穹天看见面前的小树苗又开始渐渐颤抖起来, 他眼眸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怜意, 他的手亦是轻轻顿了一下。
但那一抹关怀之色却很快就湮没在了他的眼底,穹天继续用那小罐子里的液体浇灌着小树。
那金色的液体越来越多地涌入他脚下的土壤。
江梓念痛得不由得嘶喊起来。
渐渐的, 他的神智都有些不清醒起来。
最后的时候,他只能看见穹天冰冷漠然的双眸。
江梓念本以为, 穹天对他总归还是有一点当年的情分, 总不至于真的赶尽杀绝, 却没想到他真的会对他这般施以酷刑。
江梓念心中隐隐下了决定,他要逃。
之后几日里,穹天每天都会过来一段时间。
每次都会带一小罐那种液体,然后倒在他脚底下的土壤里。
江梓念虽然几乎通晓百草,但是他却从没见过他如今身处的这种小树。
这种小树的树干呈现出金色的光泽,叶缘上锯齿状,一棵树上才生着三片叶子,光秃秃的。
每天,江梓念都要接受这样的非人折磨。
恍恍惚惚中,江梓念亦不知过了多久。
某一天,他忽然便可以开口说话了。
穹天那次又带了一罐这种金色液体。
他打开那个黑色的小罐子,那小罐子上盘旋着一条金龙。
穹天打开了小罐子,他正要将那金色液体倒入他的脚下的土壤的时候,江梓念却忽而开口了。
“穹天。”
穹天闻言,不由垂眸看向他。
此番,在夜明珠的微光之下,在这幽暗的室中,他金色的眼眸不知为何竟好似变得黯淡了些许。
原本应当是光辉粼粼的赤金色,如今却浅了些,成了浅金色。
江梓念隐约觉得他有些奇怪,却并未多问。
穹天依旧是冰冷且孤傲的,他身上若有若无的威压依旧让他近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江梓念那个时候已然被着痛得近乎有些恍惚了。
于是,他问他,语气中带了几分质问,他道:“你要我死么?”
穹天眼眸中似是微微顿了一下。
但是他的眼神依旧是那般的深邃且难以捉摸。
江梓念看着他,他冷笑道:“若是要我死,又何必这般折磨我,直接杀了我不是才痛快?”
不知为何,江梓念竟在穹天眼眸中看到了一点蔓延开的怒火,那火气来的十分莫名其妙。
穹天亦冷笑了一声。
他此刻的神色阴戾恐怖,眼眸深邃,叫人有些琢磨不透。
穹天抚上他面前的小树苗。
穹天的指尖很凉。
哪怕现在江梓念变成了一株小树苗,他也能感觉到穹天指尖那冰寒刺骨的温度。
就好似凝结了千百年来魔界的冰冷阴戾。
穹天道:“直接杀了你...”
“直接杀了你岂能解我心头之恨?”
穹天面上的神色阴戾得吓人。
江梓念沉默了,没有说话。
“你每日越是痛苦,我心里的愤恨,才越是能平息。”
看着面前沉默的江梓念,穹天亦没有说话了。
两人皆沉默不语。
穹天将那罐金色液体又一次地倒入了江梓念脚下的土壤里。
江梓念咬牙不让自己发出什么呻吟嘶喊。
穹天看着面前微微战栗的小树,他的指尖轻轻抚着小树身上新长出来的枝叶,不过几日,小树的树干也好似粗了一圈。
江梓念痛得几乎有些神智模糊。
他恍惚中好似听到了穹天对他说了一句:“这是你的报应,东阳。”
他的报应...
江梓念想起了这些日子以来,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
他曾经因为任务伤害了他们。
如今,他们在自己身上做的这些事情,又何尝不是一种报应呢?
如此想来,世间万事竟果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穹天的态度已然让江梓念彻底的心寒。
在江梓念仍是东阳君的时候,他曾只身为穹天挡下那道雷霆天劫。
那是剧情中没有的。
两人相处的几百年,江梓念并非木石心肠,穹天待他不薄,他当时那般做,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
不知不觉中,他竟也当真将这人当作了自己的挚友。
东阳君的人物设定与他本身个性相近,这个角色他扮演之时并无过多的伪装。
他与穹天的相处之时便更容易流露出真情。
若非最后剧情必须让他这般去做,江梓念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背叛穹天的。
被最亲近之人背叛的感觉,江梓念知道那会给他怎么样的沉痛打击。
穹天的骄傲可以成就他,却亦可以将他摧毁。
这次,见穹天并为因此消颓,江梓念心下自是稍安。
他知道穹天会恨他。
但是,他只是以为,不论如何,穹天应当都会对他有那么一点的情分所在。
好歹,在那漫长的几百年里,他们两人曾并肩作战,他在他背后,替他挡过无数明刀暗箭,他曾救他于生死之中,替他挡过雷霆天劫。
天魔族修为到了一定的境界,若想再上一步便需得过天劫,魔族的天劫由为凶险,天魔尤甚。
说是九死一生也毫不夸张。
江梓念挡下那道天劫之后,在床上躺了许久这才痊愈。
江梓念微微阖眼。
...终归是自己对不起他了。
这些日子,江梓念已然渐渐找到了脱离这棵小树的方法。
很快,或许他就能找到逃出去的方法了。
*
这日夜里,小树苗散发出一阵极淡的蓝色光芒。
没过多久,只见一个淡白色的身影从小树中慢慢抽离了出来。
这个过程并不简单,过了大约有一刻钟,江梓念才成功从其中脱离出来。
他抽离出来的一刻,他这才完整地看到他寄身的这棵树长得什么样子。
不过几日,这树居然已经比最开始长得大了一圈。
顶端的枝头上又冒出了两片叶子,有一片还是蜷缩着的,微微舒展开身子,那碧色宛如翡翠一般,绿得叫人觉得眼前一亮。
金色的树干也好似越发粗壮了。
原来不过半臂高,如今莫约也有一臂高了。
江梓念看了那树一眼,便收回了眼眸自行离去了。
江梓念在魔宫里飘荡了许久。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飘到了何处。
江梓念被困在这树里的时候,他日日研究魂修之法,将自己前几个世界知道的有关魂修的事情全然思索一遍,绞尽脑汁这才总算找办法可以脱离这个小树。
魔宫内的戒备还是十分森严的。
就算如今江梓念隐匿了身形,他也是处处谨慎小心。
依着记忆中这重华宫的布局,江梓念在魔宫内飘荡了许久。
忽而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兵戈之声,莫约是守卫朝这边巡逻来了。
江梓念看了看眼前的楼阁,他当即一跃,飘进了这楼阁之内。
只见那匾额之上写着三个字“玄关阁”。
外头的兵戈之声渐渐远去了。
江梓念紧贴着门,见那一队黑压压的巡逻守卫离去,他这才从门后出来。
江梓念巡视了一圈四周。
这里大概是用来放置宝物的地方。
江梓念在此处巡视了一圈,莫约是些奇珍异宝。
有些东西他也只在古籍中看到过罢了。
这十几年来,穹天开拓魔族领域,受四方朝拜,得到的奇珍异宝竟布满了整个楼阁。
玄光阁一共五层。
在最上一层,江梓念看到了一个摆放在最显眼地方的宝盒。
那宝盒上并不似其他的宝物上都是落满灰尘,那个宝盒一看竟是被人时常打开的。
上面干净整洁,无一丝灰尘。
江梓念飘到了最上方,略有些好奇,他伸手打开了那个盒子。
江梓念本以为自己会见到什么炫目十分的宝物,但他却只在那宝盒中看到了几枚玻璃珠。
很寻常的玻璃珠,就是那种人类小孩在院门口玩的那种。
江梓念一怔。
看着那几枚玻璃珠,他这才想起了,这是在极小的时候,江梓念送给穹天的生辰礼物。
那个时候,穹天还不过是个奶声奶气的小孩。
他一向孤僻不合群,旁的小魔物都害怕他。
江梓念却偏要接近他。
穹天那时虽看着冷傲孤僻,但其实也并非那么难以接近。
江梓念教他玩弹珠,穹天很不屑,说这是十分愚蠢的举动。
但这小孩别扭得很,嘴里说着不要。
最后还是和江梓念两人一起在地上趴着打了一下午的弹珠。
直到日落,穹天拿着自己的那枚弹珠,微勾薄唇,露出了一个优雅而矜持的胜利者微笑。
“失败者,你输了。”
他面上的微笑带着一贯的矜持,但微勾的唇角却又带着些嘲讽和张狂。
看他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赢了什么盛大的魔族比武大赛,其实,他不过是赢了一场小小的弹珠游戏罢了。
穹天一生都不曾输过谁。
唯独在这小小的弹珠之上,他一开始输了江梓念几次。
江梓念说,这游戏不许用法术,穹天这才叫他一开始赢了几次。
许是这失败的滋味于他而言,虽然叫他愤怒,却更让他觉得新奇。
就这样,这小小的玻璃珠就这般将两个人联系在了一起。
弹珠这种游戏,一个人玩不了。
定要两个人玩。
在那年小穹天生辰的时候,旁人送的都是些什么各类珠宝奇珍,江梓念只送了他几枚弹珠。
他轻轻勾勾他的手。
盒子里只留了一句话。
“一起玩。”
时隔几百年了,这几枚弹珠竟还被穹天保存十分完好。
一枚枚弹珠都还剔透光滑,不见什么磨损。
但它们本该是被孩子们放在地上弹来弹去的珠子。
这些弹珠最终成了放在锦盒内被人观看把玩的宝物。
或许,穹天再也找不到当年陪他玩弹珠的那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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