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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天每日都会去弱水。
这也正是他身上那些狰狞伤口的来源。
江梓念最开始并不知道这究竟是哪个时间段, 而后据他观察, 他发现, 这里的时间大概是在五十年前他刚跳下龙骨崖的那个时间段里。
这个时候的穹天才刚刚继位魔界之主没多久。
江梓念有时候会见他收到魔宫传来的密讯。
穹天处理那些密讯之时,江梓念过去也看了一眼, 根据那密讯之上发生的一些事情,他这才有此猜测。
没想到, 轮回镜竟将他传至这样的一个时间里。
只是,江梓念却还是有些分不清,这里究竟是幻境还是他当真回到了过去。
轮回镜内千变万化, 幻象迭生, 轮回镜连接这世界上千万个时间点和事件点,很难说这里究竟是真实的, 还是一个幻境。
江梓念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何是如今这样一个状态。
为何他如今身体完全透明,且穹天全然看不见他?
不论这里究竟是幻境又或者是什么,穹天是江梓念来此见到的第一个人,江梓念隐约觉得穹天身上有着破解他目前困境的契机。
江梓念索性每日跟着穹天。
穹天日日都要去弱水。
弱水漆黑, 水上鸿毛不浮, 若是不慎溺水, 就算是大罗金仙也只会是死路一条。
穹天下水之时总会在自己身上系一条绳子。
他潜下水,有时候一找便是几个时辰。
要知道, 大概从古至今都没有人会想在弱水中潜水。
若是谁听到旁人有这个想法,只会说他疯了。
穹天却每日都在其中一遍遍地寻找。
近乎疯狂而又偏执地寻找。
弱水冰冷刺骨, 穹天潜下之后, 水面上只留一截细弱的绳索。
不时会浮现几个零星的气泡。
水下深千尺。
透过幽黑的水面, 江梓念看不见一丁点水下的情景。
他只能紧紧盯着那一小截绳索,他的心却也随着穹天迟迟没有归来而一点点提紧。
若是在水面上远远看看弱水,就会发现,它就好似一个随时都会将一切吞没的深渊巨口。
江梓念看着便觉得心中发怵,而穹天却要每日都潜到它的底下,在其中一遍遍受那黑水的侵蚀。
有时,水面上会起风,风一吹,弱水荡起些许的波澜,那截绳索便在江梓念面前摇摇欲坠,好似随时都被这水这风撕碎一般。
穹天这是拿命去搏。
但江梓念一直以为,穹天应当是恨他的。
但若是当真恨他,又何必在这弱水之中一遍遍苦苦寻觅,又何必堵上自己的性命?
这龙骨崖下满是瘴气,寻常花草到了这里都会枯死,凡人来此呆不过三日便会发疯。
这瘴气升于弱水,弱水之中阴森瘴气更甚,若非穹天乃是天魔之体,血脉强大,他恐怕下潜不了几次就会被这弱水侵蚀而亡。
哪怕有天魔血脉护体,穹天如今在弱水之下已然寻觅了三年,三年来这弱水和崖底的瘴气亦是早已侵入了他的七经八脉。
江梓念提着心等着穹天上来。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了....
但穹天却始终没有上来。
江梓念的心也越发揪紧了。
他也曾试图跟着穹天一起下水,但是江梓念却发现他无法下水。
这弱水就好似一个屏障一般,将他隔离在外。
等江梓念在这第四个时辰等他的时候,穹天才终于从水上冒出一个头。
那段绳索上闪过一抹金光。
穹天拉着那绳索,慢慢从水里爬了上来。
幽黑的水将他下半身都包裹着,水流流过他的身躯,似是想要挽留他。
逆水而行,最是艰难。
江梓念看见那绑着绳索另一端的大石头如今竟也出现了些许的裂痕。
那弱水岂能这般轻易叫人离去。
只见那石头忽而间碎裂了,穹天那时其实已然从水里上来了一大半,但他的脚却还在水里。
大石头碎裂的一瞬间,穹天往下沉了一下。
江梓念那一刻惊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但亦是在那一瞬间,只见穹天身上金光大显,那绳索的另一端亦瞬间绑住了悬崖的一角。
穹天周身顿时刮起一阵狂风,他一手抓着绳索,这才拉着绳索上来了。
这短短的一瞬,真可谓是惊心动魄。
穹天上来岸上之后,江梓念看到了他身上又新添了许多的伤口。
他在岸上微微喘息了一会儿,他神色间又多了几分落寞。
这一日,穹天又没有找到他想找的那个人。
三年了,穹天如今已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还希望找到那个人了。
若是江梓念那日真的跳下了弱水,此刻穹天就算找到了他,也定然只能找到他的一抔白骨。
“生死不明”这几个词竟成了对他最大的仁慈。
夜里,江梓念跟着穹天回去了后,穹天解开了衣裳,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
外头夜色深沉,洞内仅一盏油灯照亮着这小小的方寸之地。
无华服高床,穹天每夜就合衣睡在洞内一块石板之上。
有时下雨,穴内便潮湿得很。
洞口的泥土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
天魔族最是喜好奢华,无论什么都必须是最好的,他们是魔界的贵族,吃穿住行忍不得一点粗糙或是不精细。
但如今,穹天天仅仅就住在这潮湿冰冷的洞穴里,连一个像样的床榻都没有。
油灯中昏黄的光照在他身上。
他五官立体宛如刀刻一般,满头墨发披在脑后,只见他身材伟岸,肌肉微微隆起,在江梓念的角度依稀可见其腰腹处的人鱼线。
穹天的身材比例几乎完美。
那灯光在他身上渡上一层蜜色的光泽,叫他低垂的金色双眸中都好似带了令人心醉的微光。
但是在他雪白的背后,却只见一道道交错的伤疤。
那些伤布满了他的身后,有的地方还在流脓,有的地方结了痂,看上去十分狰狞丑陋。
这些由弱水侵蚀而造成的伤口十分难以痊愈,有的伤口是一年前的,但是如今去也没有痊愈。
用清水简单的清洗过后,穹天给自己缠上了纱布,处理完了伤口之后,他微微依靠着石壁,而后阖上双目。
江梓念跟着穹天的这几日,未曾听到他开口说一句话。
就是在睡觉之时,他面上的神色亦不是很安稳。
他有时在梦中会低声呼唤着什么,江梓念靠近了一听才知道,他叫的是“东阳”。
外头的日头渐渐升了起来。
穿透崖底弥漫的黑雾,最终透过那黑雾的一些便洒在崖底焦黑的土地上。
这或许是这崖底一天中唯一的一次可以见到太阳的时候。
外头的薄雾渐渐变淡,似是要散开似的。
一直遮掩住穹天大半边脸的阴影亦渐渐散去,光慢慢渡过他的下颔。
江梓念便在一旁看着那光一点点遮掩住他的脸,他脸上阴影一点点退散。
如此,日月轮转。
穹天在这空无一人的崖底挨过了三年。
这崖底空无一人。
四面所闻不过是呼啸的风声,或是哗哗而过的水声。
其中的孤寂实在难以言喻。
而他日日忍受着瘴气的侵蚀,不顾生死一遍遍去弱水之下寻找他,亦是有三年了。
江梓念伸手,光影交错在穹天的脸上,他不禁想要碰一碰他俊美面上那几道刺眼的伤疤。
崖底只有他一人。
他日日在这里这黑土、弱水相伴,与风声水声相伴,何等艰难孤寂。
他这般做....
这般想要找到他是为了什么呢?
江梓念的手轻轻触上了面上的那道疤痕。
出乎他的意料,这一次,江梓念竟真的触碰到了他。
清晨之时,他面上还是有些微凉的。
江梓念的手划过那几道疤,轻轻触上了他的眼睛。
那日,他为他流下那滴泪,又是因为什么呢?
想起那滴眼泪,江梓念心中竟是微微有些泛起酸涩。
这人竟在他跳崖之后在这弱水之畔、瘴气丛生之地寻找了他三年。
忽而间,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在他触上穹天眼睛时候,只见穹天竟微微睁开了眼眸。
他睫羽轻颤,眼眸中潋滟着些许金色的微光。
那一刻,穹天对上了他的双眼。
明明穹天不会看到他的。
但隔着空气,那一刻,江梓念却隐隐有一种要被这人的目光看透的感觉。
穹天面上的神色又骤然黯淡了下去。
和之前很多天一样,穹天的面上又渐渐归于死寂。
江梓念动了动唇,无声地喊了他一声。
但是穹天不会听到。
他亦不会知道,他苦苦寻觅了这么多年的人这些日子其实就在他身边。
穹天起身,江梓念亦飘荡着跟在他身旁。
忽而间,江梓念只见穹天竟微微一瞥眼朝他这边看来。
穹天面上似是出现了一瞬间的怔愣。
江梓念看见他原本尚且混混沌沌的眼中此刻竟骤然荡漾起涟漪来。
穹天上前几步。
这下轮到江梓年呆住了。
因为这一刻,穹天的双手真的触到了他。
那一刹那,穹天的眼睛亮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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