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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 江梓念总是不时会想起月红煜。
月红煜如今的状态实在叫江梓念有些放不下心。
江梓念在妖界呆了几日, 他心中却一直都在反复回想着他和月红煜的那些往事。
这些事情交错着他这五百年里忽然出现在他脑海中的那些记忆, 一遍遍回荡在他的脑海。
江梓念这般想着,一别几日之后,他竟也当真见到了月红煜。
那一日乃是月圆之夜。
月圆之夜对于天狗而言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传说,天狗族是上届神族,后因天狗噬月,天狗从此被贬下凡成为法力最低微的妖族,自此之后, 每次月圆之夜, 天狗族群都受到诅咒。
月圆之夜,是每个天狗最为虚弱的时候。
月红煜出现的时候, 他身后便是一轮极圆极大的明月。
那月色皎洁地洒在阁楼上, 亦倾泻了月红煜一身。
他抱着月琴站在台上,面纱不时轻拂过他的面颊。
尽管他蒙着面纱, 但是江梓念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一身红衣在月光之下微微潋滟,微风轻轻拂动他的如墨一般的乌发。
他轻垂着眼眸,面纱叫人看不清他的容貌,但仅仅那露出的眉眼, 却足以叫人心魂为之颤动。
那月色沾上他的睫羽,他低垂着双眸,眼中透露出一股难言的媚色。
他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拨动了琴弦。
江水逐天,落月摇情。
美人弹月琴,在这月下这当真是极美的一副场景。
那月琴之声闻之叫人如痴如醉, 仿佛微微一闭眼便能看见皎洁的月色一般。
江梓念看见月红煜在台上抱着月琴,细细地弹着这首曲子。
月红煜指尖拨动琴弦,半垂着眼眸,神态间却似是有着说不尽的依恋。
那曲子悠扬婉转,月琴之声悦耳如碎玉,嘈嘈切切,琴声先是极细,渐渐变粗,渐渐婉转如流水,如小溪,又如大河喷流,生生不息,声声不绝。
江梓念坐在对面的酒肆之中。
夜里的灯火阑珊,月红煜就在对面的楼上,他身后就是一轮巨大的明月。
他垂眸细细弹着这曲子。
指尖一遍遍在那旋律之间流连。
这曲子,是许久之前,江梓念教给他的。
那记忆中太过于久远,江梓念只是依稀记得他确实在月下教他过这首曲子。
最初,每每月圆之夜,月红煜总是十分害怕。
所有天狗一族,在月圆之夜都会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天狗崇尚月亮,却也敬畏它。
月圆之夜的诅咒,是所有天狗族人都无法破解的诅咒。
月红煜害怕月圆之夜。
天狗本就法力低微,月圆之夜他们就更加弱小,时常有其他种族挑在月圆之夜欺负他们。
江梓念那时为了训练月红煜,帮他克服恐惧,每每月圆之夜都会将他从屋子里拉出来。
他会带着月红煜坐在最高的树梢上,那里离月亮最近,他就指着那月亮,对月红煜说,月亮就在那里,害怕也无法改变什么。
人无法改变月亮,能改变地只有自己。
月红煜初时听不懂这话,而后却也渐渐明白了。
他害怕的是在月圆之夜欺负他们的那些坏人。
但是他无法改变那些人,让他不再欺负他们。
他恐惧,只是因为他的弱小。
他能改变地只有他自己。
而战胜恐惧,直面自己,是成为强者的第一道关。
不知过了多少了个月圆之夜,最后,月红煜才终于不再害怕月圆之夜。
而他记忆最深的,除了那时江梓念与他说的那一番话,大概还有地便是那婉转悠扬的琴声。
每每那时,江梓念坐在树上,他便会拿出一把月琴,而后在月下弹起琴来。
说不出是什么曲调。
或许不过是随意地拨动几下琴弦,月琴声音悦耳,随意拨动便是宛如落月,宛如碎玉,又宛如流水。
那不远处的风声、虫鸣声、鸟叫声,都成了最好的合奏。
在那本该叫月红煜心惊胆战的圆月之下,这曲子便一直地萦绕在他耳边,那音律一点点飘荡到极远极远的月亮上去。
月红煜从没见过那种琴。
也从没听过那种曲子。
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它们好听。
那是月红煜这一生中听过的最好听的曲子,之后无论怎么样的瑶池仙乐都不能给他那般的感觉。
那曲子触动地不仅是他的耳朵,还是年少时他那胆怯自卑的一颗心。
他给予了月红煜温暖,给予月红煜鼓励,给予他无尽的关怀。
从来没有人会对一只天狗这么好。
月红煜在他的温柔之中一点点沉溺,一点点沦陷。
他渐渐把那个人赐予的温柔当作了自己的全部。
他也渐渐忘记了长老曾说过,天狗可以给予主人一切的东西,但永远不要给予轻易给予谁忠诚和爱。
天狗低微,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忠诚,更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爱。
若是爱,便注定是卑微到了极点,便注定一辈子都要低到尘土中去不可。
而忠诚便会死死将他绑在那人身边一辈子。
面对那个人的时候,这一切,月红煜都忘了。
他给了月红煜年少的人生中太多太多的东西。
他训练月红煜,让他变得强大,告诉他,无需依附旁人,天狗也可以成为妖界至尊。
告诉他,没有什么不可能。
他对月红煜说,他相信他。
太多太多的事,就算这是一场骗局,就算前方是地狱,月红煜也忍不住要去跳一跳。
而一旦进去,便是再也无法挣脱开的天罗地网,九百多年了,月红煜再也没能从其中走出来。
曲声婉转,最后一个干净的收尾,戛然而止。
只见月红煜从台上起身,一旁忽而便出来了一个小丫头。
那小丫头上前几步,在台上喊道:“今日,谁若能奏出这首曲子的后半段,这位公子今晚便请他入幕一坐。”
这话说得太过狎昵,不少人已经有些跃跃欲试了。
月红煜已然下了台,行至暗处,不少人想勾着头往里看,却都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不免面上大有所失。
江梓念在不远处看着月红煜,只见那阴影里,依稀可见他一袭红衣。
月红煜从来都喜爱穿红衣。
自江梓念认识他以来,他便再也没有换过。
某一日,江梓念忍不住问他此事,月红煜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说,主人之前说我穿红衣好看,我便一直穿着了。
月红煜再也没有其他颜色的衣裳。
月红煜那时眼睛亮晶晶的,似是他的一句夸奖,都能叫开心许久。
他一句无心的话都能让他深深地记在心里。
江梓念那时亦是见他那等神色,亦是忍不住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此刻,台下尽是纷争,不少人吵吵嚷嚷争着先上,但各自打闹成一团,
入暮一坐....
月红煜如今修为大失,若是不轨之人入暮,岂非引火烧身。
江梓念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他饮尽了杯中最后的一口酒。
先前,他对他的教导,这人怎么就全忘了。
靠着美色惑人,丝毫没有防人之心。
或许月红煜如今这般做是想要找他。
能接上这曲子后半段的只有他。
但他莫非不知自己如今在这些大妖眼中就宛如一块肥肉一般么?
况且,如今又是月圆之夜。
低下众人还在互相撕扯着,好不热闹。
趁着众人这般争闹的时候,江梓念轻点足尖,当即一跃到了那台上,电光火石之间一手抓起了那把月琴。
这曲子,只有他会。
江梓念拨响了第一声弦。
那清脆悦耳的一声,直叫底下所有人的停止了动作。
月红煜也不由得微微抬起了眼眸朝外头看去。
江梓念顿时又拨弦接着弹了下去。
声声悦耳,高昂悠扬,且与之前那曲子,完美衔接在了一起。
月红煜猛地站了起来。
江梓念尚且未弹几声,那小丫头已然跑了过来对他说道:“不用再弹了!公子请你前去。”
底下众人都对他投来了羡韵的目光。
江梓念跟着几个小丫头上了楼,进了一个房间。
一进房间,江梓念便被里面浓郁的香气弄得微微蹙眉。
房间内飘荡着轻纱。
将整个房间都显得多了几分暧昧与朦胧。
江梓念刚一进来,便之间面前一处轻纱被忽而撩起,月红煜在轻纱之后直直地看着他。
他看到江梓念的时候,眉眼间的欣喜顿了一下,继而微微浮现出一点疑惑。
“大人...怎么是你?”
江梓念的长相与妖尊梵寂全然不同。
梵寂是妖修,而江梓念如今是魂修,若是江梓念不表明,任何人也不将能将梵寂与他想到一起去的。
这两者在明面上毫无关系。
梵寂在九百多年前就已然下落不明。
月红煜看着他,他眼中似是渐渐要浮现出什么。
“莫非大人是...”
但江梓念却骤然打断了他的话,道:“我是你家主人的旧交。”
此话一出,月红煜都微微怔然了一下。
江梓念看着月红煜,只见他眼眸中的迷惑之色越深了几分。
“这支曲子,我先前亦曾听你家主人弹过几次。”
月红煜看了他一会儿,面上的怀疑之色渐渐消去了,他慢慢地点了点头,道:“这样啊。”
他眼神中又流露出一抹落寞。
九百年前的月红煜十分单纯,若是换了九百年后的那个,便没有这么容易相信江梓念的鬼话了。
江梓念看了看周围,便随便在一个椅子上坐了下来。
月红煜又忽然看着他问道:“主人呢?”
“是他让你来接我的么?”
月红煜双眼浮现出一点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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