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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妍让他们小心点,毕竟是个多余的桌椅,坐坏了很难换的。她可不想钟雾青到时候没得坐。
但事实上,钟雾青很少会过来,江妍也很少去她那边。彼此都太忙了,有做不完的题,学不完的习。明明不过两个组的距离,上了高三后,它像一道天堑横在中央,谁也过不去。
忙里偷闲时,钟雾青才会远远和她打声招呼。或者来到江妍身边趴桌子上,坐个两三分钟,然后闲聊几句,聊得都是今天做的题型。
所有与学习无关的事物,几乎全数挤到记忆边缘,或者暂且搁置在某处。因此她们连这样仿佛此前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相处,都能适应得极快。
后面的时间像按了倍速键。模拟考,联考,拍毕业照,体检……高三的必备,每个人都体验了个遍。
日子很快便滑向了倒计时。
黑板上数字栏里的数字,从100,逐渐变成52、34、26……一直倒数,直到它变为零。
那晚是整栋教学楼熄灯最早的时候。提前一个半小时下晚自习,每个人都很兴奋,就差撕掉书,来爽快挥洒被题海折磨的痛苦,出一口恶气。
这种想法往往难以付诸行动,早在三天前就被级长主任严厉遏制,强调不许撕书丢书的情况,一旦出现,整个学校由违纪者打扫。
因此倒计时变为零的这天晚上,大家只是欢呼几声,在一阵如万马奔腾般的脚步声中,拿一两本书下楼,回宿舍楼养精蓄锐。
雾城一中不设考点,考试需要去其他学校。
学校包了车,一个班接着一个班上了相对应的大巴车,如果没有驾驶位前放着的高考专送,大概会被认为是学校组织校外出游。
考完最后一科,从考场出来,坐上回校的小车时,江妍有种不真实感,恍惚中她好像只是参加了一个很平常不过的竞赛。
家长大多等候在校门,门一开,学生就和家长见上了面。
在别校考完试,学生需要回到本校收拾教室里自己的书本。住宿生还要多一个宿舍,像搬了两个小家。和家长大包小包地拖上车。
钟雾青先江妍一步回家了。她似乎有些急,前一晚整理好的已经没什么用的书,被她拿出来给了收破烂的老人。留到手里的只有小小一沓,大多是些错题集,笔记本,小记等。
现下她抱在手里,只匆匆地冲江妍喊了句:“有空见,找我就电联,先走了。”
走得太快了,江妍甚至没来得及回她一句好。
赵曼殊已经在教学楼下等她了,和她一起抱着书回车里。
出了校门,偶有几个同班同学临走前和她说拜拜。
这会,江妍才有种毕业季分别该有的怅然和点点不舍。
“妍妍,回家吧。”赵曼殊在催促她。
————
没有想象中的轰轰烈烈,高考在平淡中度过。
不用凌晨五六点起床背单词,也不用在五分钟里解决一顿饭问题,更不用抬头错题,低头卷子。
精神高压瞬间消失,整个人从中脱离,像被膨胀后又泄气的气球,看着和从前相差无几,但细看表皮存在松弛。
好比一场后遗症。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江妍日日昏睡至上午九点整。赵曼殊不再像从前那样限制她的个人活动,说是让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还把手机还给了她。
江妍接过去时有点陌生,回房间后,江妍按下开机键,网络打转了几圈才连上了。可能是许久没用,接收信息有些滞涩。大概间隔半分钟,各路消息才陆陆续续弹出来。
微信消息几乎爆满。
99+的群消息,好在江妍加的朋友同学没几个,除了群,未读消息只有二十来个人的私聊。
跳过群发、广告、扫码,回复了几个好友的问候。继续往下翻,才找到最末尾的钟雾青。
最后的时间停留在三月份。
上面只有两条消息。
一个是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一个是:江妍,生日快乐,永远开心,睡个好觉。
看完微信上的消息,江妍顺带打过去问。
考完试到现在,钟雾青联系江妍的次数屈指可数。说的话,比在高三备考那会还少。
钟雾青在电话那头说在忙,最近陪奶奶来医院了。
语气恹恹的,透露出疲态,江妍问奶奶怎么了,她说是老毛病犯了,过来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江妍又问,需不需要帮忙?钟雾青笑笑,说不用,让她好好休息。
这之后,又是好长时间没有联系,江妍问她,她经常半夜两三点回,话也没有几句,往往只有两个字:在忙。
电话时常是未接通的状态,每每江妍想要动身前去她家找她,又会收到消息说她在医院陪奶奶,不用担心。言下之意就是让江妍不要过来。
江妍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安,问,“真的没其他事?”
这时钟雾青回消息就快了,发了个小红揪小蓝脸的表情包,反问,“你这么想我有事吗?”
然后又说,“行吧,那我等会去表演个平地摔,给你个实时播报。”
和平日的玩笑话无差,江妍这下才放下心来。只当钟雾青的确是太忙,打消了内心的疑虑。
毕业证是在六月快要结束时通知去领的。
江妍到学校是在上午十点,学生还在教室上课,徒留蝉鸣声噪。
彼时太阳正烈,刺目的日光充斥校园,榕树泛着油绿的光,凤凰花树闪着红,树枝撑不住重量,满枝头的花便坠下来。
江妍上了2号教学楼的三楼,原先的教室就在那里,此时已经坐上了新的高三生,全是新的面孔。
统一的黑白校服着装,他们聚精会神地听着老师的讲解题目。
幻灯片幕布上还残留着当初生物老师不小心用油性笔写上的R,白墙木桌兴许还留有刻字或者涂改液画出的涂鸦。
一切似乎都换了新,只有那些难以抹去的印迹提醒着曾有过的日子,只有这些没有变过,但会逐渐隐没在记忆洪流里。
江妍在那停留的间隙,被教室里的老师认出来,拉她进来给学弟学妹们鼓鼓劲,分享一下学习经验。
老师是以前奥数竞赛的指导老师,江妍不好拒绝,接过小蜜蜂的耳麦,台下的五十多双眼睛盯着,江妍沉默片刻,说,“好好复习,多刷题,少想多做。”
最后说了一两句礼节性的道别语,就从教室里出来了。身后的老师还在坐着总结,“所以啊,学习没有捷径……”
毕业证书和学生档案的领取还算顺利,就是多聊了会天。
班主任所在的办公室没有变过位置,甚至她的座位也没有变过。江妍进办公室时,看到几个同班同学,何昭和贺成想也在里头,手里拿着资料,在和班主任聊天。
“江妍来啦。”班主任看见了她,冲她笑笑,指了下桌上的一摞红本和牛皮纸档案袋,“资料在这,拿吧。”
同班同学一碰头,聊得大多是志愿填报意向,还有那天高考的状态,估分情况等。江妍在边上听了会,班主任问她考得如何,江妍说应该算正常发挥。何昭在旁边起哄,“江妍正常发挥,那不就是稳了!踏入985指日可待!”
“别乃我,考不上一起复读。”江妍笑笑,不太走心地回答何昭的玩笑,眼睛在看手机里的消息。
是和钟雾青的聊天框,最近一条是早上江妍出门前问的:要去学校拿毕业证吗?
没有得到回复。
临走前,江妍问班主任,钟雾青今天有过来吗?班主任摇头说没有,倒是有个她家里人过来领资料。
“家里人?”江妍疑惑地看着她。
“是,雾青昨天和我说是她的一个姐姐。”
“长什么样?”
“看着挺年轻漂亮的,齐肩短发。”
看来是之前见到过的护工姐姐。江妍忍不住再问:“那她……有说为什么不能过来吗?”
“说是在医院陪奶奶,暂时走不开。”班主任刚说完,就被隔壁过来的同事叫走了问表格的事。江妍和班主任道了谢谢,尽管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但老师不便多打扰,她只能就此作罢,先走了。
出了校门,江妍最后回头看了眼这个走了三年的大门。
日子其实并非全然痛苦麻木的。
在那个潮闷黑沉的雨天,她碰到了钟雾青。
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车辆行驶,窗外的校门汇聚成一个很小的块,越变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她们的高中时期。她们的快乐时代。同消失的校门一起,就此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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