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国道上川西景致,一点都不比西藏差,左手边是湍急的河流,右手边是刀削般黑色的山体,插入蓝色的天际,宋怀汎坐在副驾驶,放下车窗,忍不住将手伸出去,感受风从指尖、缝隙穿过。
另外两个人坐在后座,叁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突然间,女孩扶着椅背,凑上去和她聊天,“汎汎,你知道吗,之前,王罗美喜欢你小舅舅。”说的是宋怀汎的班主任,一个年轻的语文老师,她鼻子冷哼一下,脸上摆出嘲讽的表情,“她凭什么暗恋我小舅舅。”
男孩爆发出一串“哈哈哈哈”大笑声,“王罗美是不是想做你小舅妈,对你的事那么上心,还有,还有,上次,宋霁辉来接你的时候,”他晃了晃脑袋,在想形容词,想了半天,还是女孩搭了腔,“花枝招展。”
宋怀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想到先前学校里的事,就觉得有些丢脸,突然回头,瞪着后排的两个人,“你们别在学校里乱说。我小舅舅眼光可高了,”她笑的有些轻蔑,“我说,她给我小舅妈提鞋都不配。”
女孩拍拍宋怀汎的肩膀,“给我看看小舅妈的照片吧。”
这次,她没拒绝,拿出手机,在相册里滑了滑,递到后面去。
“哇,”女孩用力拍了拍宋怀汎的肩膀,“小舅妈真漂亮。”
宋怀汎只是笑着“哼”了下,却掩盖不了内心的得意,“我都跟你说了,我舅舅眼光很高的。”
男孩也凑过去看了,发出“啧啧”两声,“不过,配宋霁辉可惜了。”
宋怀汎猛地回头,下巴一挑,“我舅舅哪不好?”
男孩笑得挑衅,“富二代哪好了?”
开车的人,一直在听他们聊天,听到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男孩顿时间来劲了,拿着手机,凑过去,“林哥,给你看,汎汎的舅妈,嫁给她舅舅,一个富二代,整天无所事事。”
照片里,两个人在和另一个人说话,笑容甜蜜,姿势亲密,女人穿着白色的婚纱,上面是红色的玫瑰刺绣,手里拿着粉色的捧花,男人则双手环抱着她,从身后搂住。
车停在318沿线的小饭馆外,男人拿着菜单点了几个菜,随后才回来坐下。他拿了瓶可乐,扭开,又拿过叁个孩子面前的玻璃杯。几天相处下来,林文佑和叁个孩子熟了很多,本来就是半大的孩子,喜欢装大人的模样,你只要摆出朋友的姿态,他们就上了钩。
他给玻璃杯里依次倒满饮料,“不行,就回去吧,我现在也有点后怕。”
男孩立马不乐意了,“林哥,没事儿,我爸妈不管我们俩,他们早巴不得我们死在外面呢。”
女孩一听乐了,“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林文佑看向宋怀汎,“你爸妈不会也这么无情吧。”
宋怀汎觉得脸一热,不过,她还没开口,女孩抢了白,先说了,“林哥,汎汎可是她妈的掌上明珠,和我们不一样。”
“哟。”林文佑扬了扬眉毛,“那我现在就得把你们送回去。”
“别。”宋怀汎拿过玻璃杯,一口把可乐喝完,二氧化碳在胃中聚集,从喉咙口冒出来。唐如珍从来不让她喝饮料,吃外面的东西,现在,这种自由逆反的状态,让她觉得舒爽极了,“我才不是呢,我小舅舅才是家里的掌上明珠。”
她拿过桌上的那瓶可乐,扭开瓶盖,瓶口立刻冒出二氧化碳,她给自己又倒了一杯,仰头喝完,“他都结过一次婚了,家里还帮他瞒着小舅妈。”
男孩依然笑得没心没肺,“我就说吧,富二代有什么好。”
不知道是不是川西高原,让宋怀汎醉了氧,她开始有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感觉,“我小舅妈也离过婚啊,她前夫叫梁辀,挺有名的一个人。没有她前夫,她怎么可能钓得到我舅舅这个档次的人。”
房门开合得更大了,宋怀汎不敢发出声音,眼泪在眼眶中聚集,她抬起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她感觉到手掌下颤抖不停地嘴唇,还有指缝里的泪水。
男孩看宋怀汎站在房间门口,一动不动,有些疑惑,走过去,嘴里嘟囔着,“怎么不进去看看?”
可等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时,也愣住了。
现在已经近黄昏,金色的夕阳,透过窗外照在墙上,将照片映出一片金黄。
他看清照片上的人,大部分都是宋怀汎的小舅妈。镜头里,她的衣服一年四季各异,毛衣、大衣、衬衫、连衣裙,有时还有别人,有时只有宋霁辉。
这次,男孩终于有一种闯祸了,要完蛋的感觉。
“妈,”宋怀汎拿着手机,她的手忍不住的颤抖,随后,只能用双手紧紧握住,“妈,怎么办,我好像闯祸了。”
山里的天气总是多变,一会就阴了下来,纪月看了眼旁边躺着的工作人员,他紧闭着眼睛,大口喘着气,给人一种,他下一口气就喘不上来的错觉,她不再看他,低头看起自己的手机,过了会,手机没了信号,她便只能靠在车窗上假寐。
越野车在山路上,开得摇摇晃晃,她抬手拉住车顶的扶手,“司机师傅,还有多久下山?”
司机没有回答,开在泥泞的路上,轮胎甩着泥巴,拍在车身上,发出嘈杂的声音,大概是没听到她的说话,她又问了遍,“是不是快了?”
山路旁是茂密的森林,遮天蔽日,于是,森林深处就像一张黑色眼睛死死看着你,天又突然开始下起小雨,打在车窗上,纪月觉得有些烦躁,索性继续靠在车窗上假寐。
这次,她在昏昏沉沉中,睡着了。
等到再次睁开眼时,发现天地都黑了,可车还在继续行驶,纪月突然觉得有些不安,“怎么还没到。”口气也变得不好了,“来得时候,没那么久啊。”
“快了。”
原先车里经常出现对讲机的声音,带着沙沙的杂音,现在,杂音没了,特别安静,她只听见树枝不停刮擦着车身。
她立刻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机,不过,屏幕上依然是显示无信号,“快了是多久?”
“就是快了。”司机回答到。
纪月默默地拉上安全带,插入卡扣,“你不是司机?你是谁?”
他戴着帽子,她在后排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他轻声说了句,“我就是司机。”
“停车,我要下车。”
他仿佛没听到她的话,车速一点都没减慢,车身一高一低,掠过水坑。
她去摸车门上的开关,“你不停车,我就自己开车门了。”
他仍旧没有减速,反而是在吓唬她一般,开始加速,于是,加速产生的惯性将纪月订在座椅上,对未知危险的不安,已经完全笼罩在她的脑海里了。
片刻,不安被她强行压下,她开始回忆今天一天的经历,没发现任何异样之后,她开始试图和司机搭话,“你有什么想法,你可以和我说。”
“纪月,我没有什么想法。”他分出一只手,摘掉鸭舌帽。
这时,纪月终于看见他微卷的头发,反应过来,“怎么是你。”
林文佑笑了起来,阴测测的笑声混合着窗外呼啸着的风声,右脚慢慢下压,更用力地踩下油门,瞬间,车在泥泞的山路中加速,而轮胎上早就布满了泥巴,失去了抓地力,转弯时,车身开始打滑。
他疯了,纪月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随后,第二个念头,今夜自己是不是会死在这。
她用力抓住扶手,在呼啸声中,大声说,“我是不是哪里得罪过你,你要报仇,车上还有个人,他是无辜的。”
他笑着,同样大声回答,“怪就怪自己倒霉。”
“你想怎么样?”
“纪月,你每次死到临头,都喜欢摆出这幅态度吗?”她和很多年前一样,明明已经被逼到绝境,偏偏就是要向上挣扎,大概就是这种生命力,深深地吸引他。可她是一朵高高在上的花,他只能抓住枝条,枝条上又全是倒钩的刺,刺得掌心里全是血痕。他想着想着,突然笑了起来。
纪月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她太过聪明了,这丝毫奇异就被她抓住了,“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林文佑握着方向盘的手,微不可查的抖动,随后握得更紧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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