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岚怔忡良久,浓长的睫毛颤了颤,怀着不确信的眼神看向她。
“你莫误会,我指的是臣子之心。”颜倾辞站稳身子,轻轻一把将人推开,出了假山,立在外头背对着溪岚理了理凌乱的裙摆,蓦一回头,粉面含笑的矜贵模样就这么直直烙进溪岚的脑海,令她午夜梦回时常因这一笑而辗转反侧,半月仍挥之不去。
“你要帮我?甚么条件?”对方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溪岚心知肚明。
“楚陵繁华虽仅次于都城,与九州相比到底是弹丸之地,我既贪得女侯,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若举事成功,我要你一半的天下。”
溪岚道她好大的口气,“我凭何相信你?”
“你那一伙义军的底细我叫人查了,霹雳金刚董元胜乃杀猪的屠户出身,有勇无谋不值一提;银钱豹周况之父为已逝太师周敦儒,他父在世时素有穆朝第一谋士之称,周况耳濡目染下定也不差,只可惜拳脚功夫太差,这二人皆不足以独当一面……唯有那九翅鹏鸟晏双归智勇双全,其父其母在世时任穆朝戍边将领,他自小跟随父母驻守边疆,对塞外地形和外族人的生活习性了如指掌,让他统领义军去与北渊人交战最好不过。”
“其实这叁人都入不了我的眼,无奈别无选择,只能矮子里拔将军了。统帅已有人选,至于如何瓦解敌人……”一缕微风拂过,颜倾辞披散的头发被吹卷到脸颊上,她用手拨开,将发丝掖到耳后,露出一抹清雅又渗人的笑,“那就要看北渊宗室们的心齐不齐了。”
溪岚见之心惊,暗道:幸好此女不是我的敌手,这般消息灵通运筹帷幄,若他日此女与我为敌,我也难以有把握能斗赢她。
……
司隶校尉府邸,曹洪因妻子被抢,终日酗酒闷闷不乐,坊间都在笑话他窝囊废没本事,自个儿老婆被抢也能忍气吞声。以至他一度不愿出府,深怕见到同职的讥笑嘴脸。
“贱人!都是贱人!”
他一把将酒瓶摔在地上,瓷壶四分五裂,未喝尽的酒洒得到处都是,屋子里香气四溢。
“咻——”得一声,窗外有人扔来一个纸团到他桌上。
“谁?!”曹洪疑是刺客,拔剑冲出院子,看了一周哪里还有人影?他回到屋里,掰开那纸团一瞧,顿时醉意全失。
……
几日后的清晨,天尚未大亮,颜倾辞早早端坐在园子里对溪拂琴。溪岚被琴声扰醒,推门从阁楼上俯瞰下去,只见颜倾辞身披水色鳞纹无袖斗篷,头掩在与斗篷相连的锦帽中,从溪岚的角度,只能看到她露出的鼻梁与帽中内缀的厚软皮毛。
阴冷天地里,她静坐一方,浑似独于世外的清流修士。
然而溪岚却很识得她的本性,断不会再被她的外表诓骗了去。
溪岚下得阁楼,颜倾辞早有察觉地停了拂琴之手,嗓音带着几分快意的笑。
“昨夜子时,平陵郡王的世子惨死在楚馆花魁的春榻上,临终前身中数十刀。可笑的是他遇刺之时正在行房事,死后身肌失控,仵作赶到时,就见浊液混着尿液泄了满床,正印证了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溪岚觉得蹊跷:“莫告诉我此事与你有干。”
“我一介弱女子,怎会有力气杀人呢?”颜倾辞道,“我只是发挥了我的长处,帮那曹洪出谋划策而已。”
那纸团原是她派人扔给曹洪的,上面书着叫他先请令调离都城,而后乘机潜回城中杀死平陵郡王世子,如此一来他便没了在场证据,纵使他与平陵郡王世子有怨,而他离开都城人人皆知,自然就排除了嫌疑。
溪岚道:“万一旁人认为是他买凶杀人呢?”
“所以我就找了个嫌疑更大的替死鬼啊。”
颜倾辞话方落,前院府门就响起了震震巨响,俨然是被一群人砸开。
“给本王把楚陵侯府团团围住,一个人也不准放跑!”
顾裴元从睡梦中惊醒,松开怀里的美人,慌忙下榻穿衣,他唤来下人询问外面怎么了,下人道是兖王携平陵郡王带着一队府兵把楚陵侯府团团围住,不知作何用意。
胡姬从榻上起身,弱弱问了句:“侯爷?”
顾裴元一面安抚她,一面往外赶去查看情况。一路焦急,终于赶到前院,就见身着蟒袍白发白须的兖王肃穆而立,不惑之年的平陵郡王伴随一旁,见顾裴元现身,上去就指着他鼻子骂道:“好你个趁势小人!你还我孩儿命来!”
顾裴元听得一头雾水:“还甚么命?王爷与郡王一早前来侯府,还带兵马将我府上围住,所为何事?”
“死到临头还装腔作势!”平陵郡王下令将人抓起来。
兖王让儿子勿急,自己开口问顾裴元:“本王且问楚陵侯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王爷但问无妨。”
“顾侯爷寻常可是最爱到楚馆玩乐?”
顾裴元愣了愣,虽有损颜面,但也如实作答道:“是又如何?”
“可是常点那花魁作陪,还曾扬言要将她纳入侯府作妾?”
见顾裴元闷不做声,兖王就知传言不假,他突而暴怒,青筋横出:“因我孙儿侮辱你女儿在先,后又抢了你心怡的花魁,你表面不追究,实则暗地里痛下杀手!本王的后嗣香火竟断在你的手中,你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世子死了?”顾裴元听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可这与我何干?我都未曾与他谋面……”
平陵郡王嚷道:“休再装相!你我曾共事覆灭穆朝,你之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为达目的,你连自己妻子都下得去毒手,何谈对外人了!你们几个,给我把他抓回去囚进王府地牢,关到他肯招为止!”
楚陵侯府突遭巨变,见顾裴元被平陵郡王的府兵押走,胡姬与在场的顾倾帼俱慌了神,尤以顾倾帼为甚。皆因顾裴元被绑走前对她说了句务必想法子救他,顾二小姐顿时六神无主,她如今唯一能仰仗的就是这个爹,他一获事,却叫她到哪里寻帮手呢?好在顾裴元在被捆上马车前嚷出一句“找你姑姑!”否则让她自己想,一时半会儿定也想不起还有宫中的这棵救命稻草。
“听,”内院的颜倾辞道,“我娘果然是他害死的。”
外院的嘈杂全与她无关一般,这侯府叁小姐悠悠起身,怀抱着古琴就回了阁楼上,半道儿转头让溪岚吩咐膳房多添一人的饭菜份量,好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无情作态。
溪岚知会膳房后回来,就见文琴墨月伺候着颜倾辞换了身雪白貂皮裙袄,外披一条朱色流云纹的帔肩,精心妆扮后去了前院,于正门大大方方迎回从世子府中救出的顾倾城。二人一同用早膳,期间顾倾帼前来质问她为何对父亲的生死不管不问,颜倾辞避其锋芒,用一副可怜模样示人道:“我乃一介女流,二姐姐想我怎么管怎么问?“
顾倾帼怒道:“那也不该如此恣意!你瞧你,竟还吃得下去饭!”
“与其干着急,倒不如尽人事听天命。二姐姐不是已经派人到宫中求姑姑去了么?我们只管等结果即可,若连姑姑都救不了……”
“不还有你颜家么?婿府出事,颜氏竟一分力气都不想出么?”
颜倾辞闻此,面上依旧笑着,溪岚却从她的神情和语气中嗅出几分杀气。她道:“颜家是颜家,顾府是顾府,既不曾同甘,又如何敢腆着脸皮求共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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