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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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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他的确是会给自己留一个全尸,然而却是要看自己活生生地坠入枯井中……

傅以桓抠住井台的双手指尖已经痛得开始麻木,他身体里的力气正在加速流失,朔风夹杂着大雪扑面,傅以桓大口地呼吸喘息,他已经看不清楚在风雪之中那站在咫尺之遥吟唱着《黍离》的四弟,他觉得自己就要坠入无尽的黑色深渊了……

“啊!”

“铛!”

就在他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之时,他的耳中忽然听到两声奇怪的声音,一个声音是咸王的惨叫,另一个声音却象是利剑掉到了雪地上发出的轻微声响。

傅以桓猛地睁开眼,在飘舞的大雪之中,他看到了咸王右臂被一把钢刀从后给砍断,他握着利剑的手臂随之掉落到雪地上,咸王在惨叫之后,痛不可当,又惊骇不已,一下子就摔倒在了地上,在雪地上翻滚呻|吟,雪地上洒落了大片血迹……

“常棣1之华,鄂不韡韡2。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3裒4矣,兄弟求矣。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每有良朋,烝也无戎。丧乱既平,既安且宁……”

有一人在稍远一些的倒地的傅以杉身后朗声吟唱道。

是这个人救了自己!

而且他所吟诵的正是毛诗中的《常棣》,这首诗说的正是兄弟情谊,所以他是用这一首诗来回击要杀自己这个兄长的四弟傅以杉所谓的因果报应吗?

“壮士!多谢搭救!还请你将本宫拉起来,本宫感激不尽,定当重谢!”傅以桓激动地朝着那个在风雪之中看不清面容的人大声道。

那个人在傅以桓呼救之后,却是并没有立刻过来,而是将整首《常棣》吟唱完之后,才将手中的钢刀插回刀鞘,看向依旧在地上翻滚呻|吟的傅以桓长叹了口气,似乎十分痛心。

接着他踏着积雪走向傅以桓,等到他走到自己身边,傅以桓才看清楚了他的样子。

他穿着一身固原当地普通兵士的甲衣,下颌上唇都有些青黑的胡茬,头戴一顶毡帽,腰间挂着一柄钢刀以及一个酒葫芦。

猛一看,他就是一个固原当地普通的守城兵士,然而他的眉眼……

傅以桓一对上他的那双澄澈的眼睛,一个激灵,他十分激动地大喊了一句:“云霖!原来是你!快,快拉我上来!”

薛云霖却并不激动,而是冷淡地看着傅以桓,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傅以桓见他不动弹,一下子又有些忐忑起来,现在他才想起来了在这之前,自己是如何整治薛家人,又是如何逼迫他跟顾三,还有将薛云霖弄到固原来受苦当兵的。

他真害怕薛云霖嫉恨自己,然后不救自己上去,让自己掉下枯井去自生自灭。

很显然,薛云霖这么做也是有他的理由的。

“云霖,你听我说,来固原之前 ,我已经答应了顾三,放你回去过年。原本我要派人来的,后来朝廷西征,我作为主帅,领军出征,就打算亲自来跟你说。谁想,一来就排兵布阵,跟吐蕃大军决战,一时却忘了……你快,快拉我一把!”傅以桓急切地向薛云霖解释道。

薛云霖默了默,手握着腰间钢刀的刀柄,问傅以桓:“我可没说我要救你,我就想问,那派刺客刺杀圣上的事情真是你做的吗?”

傅以桓摇头否认:“当然不是!我只是,只是哄骗我四弟,拖延一下,想着要是有前锋营的兄弟路过,可能我就会被救上去了!”

薛云霖:“你敢对天发誓吗?”

傅以桓没有丝毫犹豫:“我对天发誓,要是我傅以桓派了刺客刺杀我父皇,定然叫我不得好死!”

“……好,那我就救你上来。”薛云霖说完,上前去弯腰,两手抓住傅以桓的手臂,用力往上拖,终于把他从枯井中给拖了上来,放到了井台边的雪地上。

傅以桓上来后,躺在雪地上猛烈咳嗽,主要是呼吸太快,喉咙里又涌进了太多的冷空气,肺管子里被冷气一激,就忍不住剧烈咳嗽。

他四肢都在发抖抽搐,并不是冷,而是刚才他用尽了全力,这会儿一上来就觉得脱了力,四肢都不听使唤了。

死里逃生让他异常激动和异常庆幸。

他看向那个在风雪之中站立于身旁的薛云霖,只感到羞愧还有感激。

算上这一次,薛云霖已经救了他两次了,先前为了顾三,他一直恨薛云霖,忘记了薛云霖是他认识超过十年的朋友。

男人这一世所追逐的不过是女人和权势,当薛云霖跟顾三在一起之后,他认为自己恨薛云霖是理所当然的,谁叫他夺走了自己所唯一深爱的女人,而自己身为帝胄,又是如此才貌双全,这天下间,他自问能过比得过自己的人几乎不存在。

就算是薛云霖,他不输于自己的才和貌,可他的出身呢,不过是个庶子而已。

可薛云霖却夺走了他心中的明珠,作为一个男人,他有很深的挫败感,所以后面他才会想方设法对付薛家,对付薛云霖,想将他们打落尘埃,想让他们失去权势和富贵,想让他们受苦来惩罚薛云霖和顾三。

之后好几年他也是这么做的,一点儿愧疚之心都没有。

直到顾三在东宫书房里意图自裁来让他放弃报复薛云霖,他才猛然觉悟,觉得自己太过糊涂执着,若是自己还爱顾三的话,那么是希望她过得好的,而不是让她死。

看在顾三的面子上,他终于是放下了那一份儿执着。

或者正因为这一瞬间的善念,老天爷安排了薛云霖在这里救了他,让他逃出生天。

这让傅以桓感叹,薛云霖还真是他的贵人,半生两次遇险,都是薛云霖出现救了他。

傅以桓在雪地上足足躺了一刻钟,才有力气坐起来,看了一眼已经痛昏过去的咸王,脸上神情冷漠。

扶着井台站起来,他转脸看向薛云霖问:“你怎么在这里?”

薛云霖一指后面的那几间破屋说:“领头的校尉命我去离此不远的赵家庄报信儿,让兄弟们把征集好的一批粮草送去固原城里,我在此歇脚,喝了点儿酒御寒,不想一下子睡过去了,后来,醒过来后,听到你跟咸王说话,于是我就悄悄走出来给了咸王一刀。也不知道我砍掉了咸王的手臂,圣上会怪罪我不?”

傅以桓冷冷道:“他的罪,就算将他枭首也应当,何况砍去他一条手臂。”

薛云霖继续问:“这会儿该如何处置咸王?”

“将他放到马上,我会带他回固原城,让随军的大夫给他治伤,等这一仗打完之后,带他回京去,交给我父皇治罪。”

“也好。”

薛云霖答应了,就去抱起昏迷过去的咸王,再将他横着放到马上,又转身去帮助傅以桓上马。

最后这才回来骑了咸王的马,策马跟着傅以桓一起去固原。

此时他自然是不能再执行先前的任务,而是护着傅以桓这个太子回固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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