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皎不由得失笑:“每回他们过来,你们便都赶紧告辞,仿佛他们俩是洪水猛兽似的。大可不必如此,他们二人已经退避到书房了,咱们将该说的话都说完。”自从她有孕后,张鹤龄与张延龄便来得格外勤快。先前还有些顾忌他人的言论,不敢往来坤宁宫太勤快。如今却是顾不上别的了,只恨不得每日都来瞧瞧姐姐与小外甥才好。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呀。”仁和长公主笑道,牵住皇幼女往外而去。
行至明间时,皇幼女不自禁地看向书房门口,歪了歪小脑袋。这时,书房门口也探出一颗小脑袋,望见她们那一瞬间便又赶紧缩了回去。皇幼女眨了眨眼,问道:“真姐姐,筠姐姐,你们见过皇嫂的弟弟么?”
周真与王筠怔了怔,都摇了摇首。周真是个活泼的性子,若在往日必定会接话顽笑一番,可眼下她都已经开始议亲了,自然须得避嫌。王筠则是个安静的小姑娘,闻言也只是拿眼角扫了扫书房门口而已。
“上回你不是都见过他们俩了么?还觉得他们生得不如皇嫂漂亮呢。”仁和长公主轻笑道,“真妹妹与筠妹妹可与你不同,不会这般好奇。”说着,她亦不着痕迹地看了看书房内,眉头轻轻一动。若是她没有记错,皇嫂的长弟似乎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不知皇嫂有何打算?眼下来看,似乎是个规矩不错的?
待到公主与两位贵女离开后,书房内的张鹤龄拧紧了张延龄的耳朵:“都已经与你说过多少次了,在坤宁宫绝不可没规没矩的。你当公主是汝王殿下(皇八子朱祐梈)么?冲撞了她们,姐姐可是要以宫规处置你的。”
张延龄撅起嘴道:“就许她那时候冲进来看我们,便不许我看看她们么?我也没有甚么恶意,只是想瞧瞧皇幼女是不是会吓一跳……”
张鹤龄生生气笑了:“你比她年长两岁,与她一个小姑娘计较甚么?”
“我的年纪也不大啊。”张延龄捂着被拧疼的耳朵,闷声道,“我记住了,不与她计较就是了。”疼痛的教训自是比训斥更令人印象深刻些,他不得不意识到自己的过错。其实,从他本心而言,他觉得此举算不上太过唐突,毕竟只是小小的顽笑罢了。可谁让对方是公主殿下呢?哥哥说他大错特错,那就算他是大错特错了罢。
随后,张鹤龄还将此事告到了张清皎跟前:“若皇幼女殿下觉得不适,我会押着他给殿下致歉。其他几位殿下许是也受了唐突,但我们不便当面道歉,只能请姐姐代我们致歉了。”他们若是失礼,让几位殿下记在了心里,受影响的绝不是他们,而是姐姐。
“你啊……”张清皎以手指尖戳了戳张延龄的额头,失笑道,“就如鹤哥儿所说的,皇幼女年纪尚小,上回也不过是去了书房瞧了瞧你们,你又何必想着吓唬她找补回来呢?与小姑娘计较,你也不觉得丢脸。”
张延龄闹了个大红脸,他从来不曾与如此年纪的小姑娘接触过,眼下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许是错了,嘟囔着道:“我也没有恶意……姐姐眼下哪里能与人道歉?若需要道歉,也得我自个儿去。”
张清皎勾起唇角,捏着他的脸:“你倒是个有担当的。放心罢,皇幼女可不是这么容易被唬着的,指不定她只是觉得你有些奇怪罢了。回头我给她送些小物件作为补偿,你们二人便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了。日后你们过来时,如果她们也在,便避到外头的庑房里去。避得远些,总归不会出事的。”
张鹤龄与张延龄齐齐颔首。不多时,张延龄转眼就将方才的事抛到了脑后:“姐姐,小外甥最近听不听话?他如果还敢踹你,回头我便教训他!”
张鹤龄听了,有些无语。小外甥欺负姐姐,还用得着他们出头么?姐夫必定捋起袖子就教训上了。况且,他们二人就算是舅父,也不能轻易对未来的太子殿下做什么啊。张清皎倒是掩口笑了:“好,就等着你这个做舅舅的替我撑腰呢。”
这天夜里,帝后轻轻私语时,便提起了万寿节之事。
“我倒是从未想过大办,只需卿卿替我做一碗长寿面便足矣。”朱祐樘道,目光落在自家皇后隆起的腹部上,又赶紧补充道,“若是太过疲惫,便不必做了,待到明年再给我补上便可。”在他的念头里,而今的卿卿可是劳累不得的。若不是他知晓她的性情便是闲不下来的,恐怕早便不让她继续处置宫务了。
“长寿面自是有的,怎么也不能缺了这个。”张清皎笑道,“不过,既然是皇妹们的一番心意,万岁爷不妨领受便是了。我给她们定下了每月游宴一回的规矩,她们都觉得,在你的生辰热闹一番,总比办盂兰盆节好些。”
“既如此……”朱祐樘沉吟片刻,道,“不若将亲戚们都召进宫来,一起热闹热闹。说来,你已经有些时日不曾见到岳父了罢。此外,祖母家的亲眷、母后家的亲眷,以及安置在京中的几位太妃的亲眷,你都不曾见过罢。”
“我爹也是顾忌着言官,所以才想着隔月入宫一回即可。毕竟,无论是祖母或是母后的亲眷,都不曾如此频繁地来往宫中。更何况,爹爹并非内眷,到底有些不合适。”张清皎道,“若你只是因我之故才召见诸亲眷,便大可不必了。”
“也并非仅仅是如此。”朱祐樘道,“一则人多热闹些;二则外戚之间彼此也可稍稍熟悉些;三则有些外戚最近行事太过度,我也想借此机会敲打敲打。将其他外戚召进宫来,却偏偏不召他们家,他们应当便懂得该如何行事了。”
张清皎沉吟片刻,颔首道:“既如此,宴席倒是不能像往常那样,安排诸多游戏与大家同乐了。不过,这是万岁爷的生辰宴,按照仪注来布置也是应该的。可稍作变通,不必那般规规矩矩。此外,女眷与男子应当分开……”
“卿卿便不必多想了,让皇妹们安排罢。”朱祐樘打断了她,“以我看,仁和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你无须那般事事费心思了。”
张清皎自是知晓,他是生怕她受了累。可他的反应也有些太过敏感了,明明这些事都无须她耗费太多心神,他却偏偏似是觉得她的负担奇重无比似的。“万岁爷放心罢,这事儿我便交给皇妹们来办,时不时过问一二即可。”
第250章 诸般外戚
几日间, 京中所有皇亲外戚便都接到了宫中发来的万寿圣节宴席帖子。有三四户不曾接到帖子的, 忙使人想方设法去宫里问, 以为是出了差错。谁知宫里传来的消息说,竟是皇帝陛下特地与皇后娘娘提起,扣下了他们这几家的帖子。闻言,这几户难免有些惶恐起来, 想想自家最近所做的那些事,顿时便心虚气短了。
且不提没接到帖子的几户如何想着补救他们在皇帝陛下眼中的印象, 接到帖子的众人亦忙不迭地准备起来。到得七月初三那日, 西苑门前停满了马车。有拖家带口十来人一起来的, 也有仅仅两三人的。在小太监的引导下, 分别往西苑南海右侧的乐成殿与中间岛屿上的昭和殿而去。
此次宴席, 内眷们皆在昭和殿,宾客都在乐成殿中。不过,因着周太皇太后、王太后以及张清皎之故, 无论是谁都须得陆续前往昭和殿拜见。率先过来的便是周太皇太后的娘家周家,林林总总十余人,年长者身上或者拘谨或者傲慢,年轻者则多少都带着几分骄纵轻佻之态。
周太皇太后见了娘家人,自然只有欣喜的。她笑着将年幼的侄曾孙唤到跟前来细细打量,连连赞他们被养得珠圆玉润的。重庆大长公主瞥了瞥母家众人的神态, 眉头不自禁地便攒了起来:先帝对周家从来不吝啬封赏,皇帝也对周家颇为尊重优待。如今看来,丰厚的封赏与尊重已经让周家飘飘然起来, 家风显然已是不正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闹出事来。
而后便是王家人,因王钧与王链身为伴读时常来往宫中之故,王太后见了娘家人倒是很淡定。王家人来得也不多,只五六个人,年轻的只来了王钧与王链而已。两个孩子在文华殿里读了这么久的书,气质自然与寻常的外戚子弟不相同,令宫中众后妃都有些瞩目,暗赞王家果然会教孩子。
再之后便是张家人了,张峦领着张鹤龄与张延龄给周太皇太后和王太后行礼。两个哥儿都生得俊秀,年长些的身量修长、文质彬彬,年少些的精神气十足,连说话的声音仿佛都比父兄更大一些。这两个孩子与王家的孩子相比亦是完全不逊色,张峦也是泰然自若,应对出众,说话间带着几分读书人家的底蕴。
待到这三家的男子都退下后,周太皇太后道:“王家那两个孩子与张家那两个孩子瞧着都不错。听说他们都在文华殿里当伴读?看来当伴读果然是有益处的,学识气度都教养得很出众。不过,怎么伴读里却不见周家人呢?”
“孙媳听说原是有的,不过,后来似乎是病了,便没有再过来了。”张清皎不紧不慢地回道,目光在周家的内眷身上停了停。
一位妇人忙应道:“哥儿原本身体便弱些,每日早出晚归的,没几个月就病倒了。虽说在宫中当伴读是陛下给咱们周家的恩宠,但他实在是经受不得,便只得向陛下说明情况,不再当伴读了。”
“原来如此。”周太皇太后点了点头,“虽说文华殿里教他们的都是顶好的先生,但无论如何都该以身子骨为重。若是哥儿喜欢读书,等身子养好些,便给他请个不错的先生在家里教着就是了。”
“太皇太后娘娘说得是,晚辈正有这个打算呢。”
接下来见诸位太妃娘家的亲眷倒也顺利,只是因着这些亲眷出身较低,又是新近来到京城的,故而再也没有出现很是出众的年轻人。等到人都见过了之后,宴席便开始了。此次宴席并非正统的寿宴,不必太过遵循礼节。故而,席间后妃们与亲眷谈笑风生,自是阖家欢喜。
唯有张清皎依旧是独自一人,毕竟金氏并未过来,张家也没有别的内眷了。王太后见状,便将她唤到身边来,不让她孤孤单单地坐着。王家人即使闲聊也并未聊什么特别的话题,不过是晚辈的婚姻子嗣等等罢了。
重庆大长公主与周家人不算投缘,故而只陪着周太皇太后和他们寒暄了数句,便回到了大长公主们的席位上。坐在她身侧的嘉善大长公主忽然道:“重庆姐姐,方才既然已经见过了,你觉得张家人怎么样?”
重庆大长公主怔了怔,不由得瞧了瞧不远处的张清皎:“张家人自是不错的。皇后的父亲是读书人,家里两个弟弟也在宫中伴读,瞧起来应是懂规矩的人家。在外戚中,这样的人家实在是太稀少了。”
“可不是么?”嘉善大长公主接道,“他们家人口简单,府邸里拢共也就住了一家四口,想必日常不会有甚么龃龉之事,也没有争斗抢夺的诸多房头。再者,以皇帝对皇后的宠爱,此前便提起来要给张家封伯,若这回皇后诞下了皇嗣,想必封伯必定是少不了的。”
重庆大长公主越听越有些不像,惊讶道:“难不成,你想与张家结亲?”
“怎么?有何不可呢?”嘉善大长公主愈是思考,便愈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那张鹤龄不仅生得俊美高挑,瞧着也是个温雅的性子,年纪上也与筠姐儿合适。瞧瞧咱们之前说什么来着?想寻规矩好些的勋贵人家——张家可不是如此么?一家都是读书人,且眼看着就要封伯了。到得那时候,张鹤龄便是正经的伯府世子了,想与他们家结亲的定是络绎不绝,我还不一定能抢得过来呢。”
重庆大长公主微微皱起眉来:“你说得倒也有道理,可张家如今正有烈火烹油之势……”
“重庆姐姐便放心罢,以皇后的独宠,张家再如何烈火烹油也是应该的。只是,皇后的性情里颇有些谨慎之处,她绝不会纵容自己的娘家。只要张家上下都愿意听她的话,像往常那般低调,任谁都挑不出错处来。”嘉善大长公主道,眼底皆是喜意,“若是不抓紧机会,怕是大好的女婿便会成别人家的了。”
“你去问问皇后罢,她应该能做得了娘家的主。”重庆大长公主道,想起方才所见的张家一家三口。仔细说来,张鹤龄并不是她们所见过的最俊美、最具才华、性情最好的少年郎。可是,偏偏那些少年郎都多少有些短缺之处,而公平而言,张鹤龄应当算是其中家世、人品、容貌、家风都最为均衡的了。
“重庆姐姐也可考虑王家。”起身之前,嘉善大长公主低声道,“那王链虽不是瑞安伯(王太后长兄王源)之后,其祖父现如今却也是中军都督同知(王太后次弟王清)。以皇帝对皇嫂的尊重,指不定甚么时候就会给封伯呢。”
重庆大长公主蹙起眉来,又想起方才所见到的性情稳重、风仪出众的王链。仔细说来,按照她的性情而言,王家倒是比张家更稳妥些。毕竟王家上下都颇具君子之风,且文武兼具,又都深受王太后的影响,阖家都很低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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