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千万别将此事放在心上。”朱祐杬低声道,“既然一切都已成定局,母亲便不妨借着这个机会在寝宫中好好休养。等到身子彻底养好了,再出去亦不迟。有祐棆与祐枟在,想来那些宫人也不敢薄待母亲。只可惜,到得那时候,儿子大约已经无法在母亲膝下侍奉了。”
朱祐棆与朱祐枟都禁不住望向他,满眼皆是不舍之色。邵太妃哭道:“但凡有任何解决之法,我又怎么忍心让你就藩呢?杬哥儿,你能理解为娘的难处,理解为娘的担忧,更能理解为娘此番的作为,是也不是?”
朱祐棆与朱祐枟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说。朱祐杬抬起眼,定定地望着她:“是,我能理解母亲的苦心。可是,我也希望,一切到此为止。母亲既然已经安心了,便好好地留着祐棆和祐枟在身边孝顺罢。唯有如此,我才能放心去就藩。”
“须得与你生离,已是令我痛不欲生,我又如何可能舍得下棆哥儿和枟哥儿?”邵太妃拭泪道,“我的儿,你们三个可都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哪个我不捧在手心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舍下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是在生生地挖我的心头肉啊!如果不是被逼得没了法子,我又如何会出如此下策呢?”
闻言,朱祐棆只觉得疑惑重重,正待要问,邵太妃便已经揽住了他们,哀切地哭了起来。刘氏怔怔地跪在原地,看着母子四人抱头痛哭,亦是垂首落泪。但她伤怀的却并不仅仅是须得离开京城,而是就藩之事分明如此事关重要,她的夫君却连一个字都不曾与她提起。
同一时刻,张太妃也将三个儿子揽在身边,轻声道:“有些人心狠,对自己狠,对儿子也狠。可我不同,我只希望……你们永远都不要就藩。尽管这绝无可能实现,我也希望能拖则拖,愈晚愈好。只是不知,兴王闹出这桩事来,是否会影响你们今后就藩的年岁……”
“母亲放心,我前头还有三哥呢。”朱祐槟接道,“即使要就藩,三哥也会先我一步。”
“你们俩的生辰相差不过两个月,你以为自己能晚多久?”张太妃横了他一眼,“我最担心的便是你,倒是楎哥儿与梈哥儿年纪小些,我也放心些。”说着,她自言自语道:“都已经送走一个了,她总该放心些才是。应当不会立时便发了疯,又想将第二个也送走罢……”
朱祐槟三兄弟知道她素来与邵太妃不和,听了她的话也只佯作没有听见。他们眼下并不关心其他,只想知道二哥朱祐杬甚么时候就藩,又将去往何处——有生之年,他们还能不能再相见。想到此,便是一贯没心没肺的朱祐梈也不禁觉得有些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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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庆成宴结束后,朱祐杬特意唤了弟弟们前去诸王馆顽耍。朱祐槟等人正有满腹的话想问他,自是赶紧答应了。朱祐杬便将此事禀报了朱祐樘,朱祐樘见弟弟们都蔫蔫的,也颇为心疼,颔首答应让他们出宫去散散心。不过,在宫门落钥前,他们仍是须得一个不落地回来,不许在诸王馆里过夜。
“皇兄放心,到时候我亲自将他们送回宫。”朱祐杬道,领着大大小小一群弟弟出宫了。
坤宁宫里的仁和长公主四姊妹听说后,嗔道:“二哥只记得那群兄弟,倒是将我们四人都忘得干干净净了。”她们当然知晓,朱祐杬之所以不邀她们,只是因着她们很难获得许可出宫的缘故。若非得到祖母与母后同意,又有皇嫂相护,别说踏出皇宫了,便是前去万岁山和西苑、南苑等处都由不得她们做主。
“咱们这一辈子都能留在京城,不必似哥哥们那般四散各方,许是无法领会他们此时此刻的情绪罢。”仙游长公主认真地道,“若换了我是男子,我也不知……究竟是做公主强些,还是做藩王强些。”
永康长公主微微睁大双眸:“仙游妹妹为何会这样想?以前你不是常说,若你是个哥儿,必定能像兄弟们那般尽情顽耍游戏,而不必顾忌自己是个姑娘家,须得处处矜持。如今怎么变了念头呢?”
德清长公主也叹道:“其实,我昨夜辗转反侧,一直未能睡着,也在想此事。虽说身为女子有种种不便,但幸而我们有皇嫂,日子也过得不比兄弟们差多少。便是往后选驸马,亦不会根本不知他是甚么样的人,便盲婚哑嫁了。如此,咱们反倒是比兄弟们幸运些。不仅能留在京城,留在娘身边尽孝,姊妹几个还能不分离,每天都能见着皇嫂……”
说着,四位长公主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张清皎。仁和长公主起身坐在了她身边,紧紧地倚靠着她,永康长公主、德清长公主与仙游长公主也不肯落后,都纷纷地坐过来,亲昵揽住了自家皇嫂。
“若不是因着皇嫂,哪里轮得到我们感叹自己‘幸运’呢?”
“是啊,若没有皇嫂在,我们自幼便是鸽子笼中的鸟儿。即使嫁出去,亦不过是从这个笼子被移到了另一个笼子罢了。兄弟们好歹还能踏出京城再进笼子,他们的笼子怎么也比关我们的大些……那时候,我们才是最可怜而不自知的。”
“皇嫂,今日我们能一起用晚膳么?”
“皇嫂,明日咱们能一起去游宫后苑么?”
“好,都好。”张清皎将她们都揽在怀里,勾起唇角。她没有嫡亲的妹妹,将这四位公主都当成了亲妹妹一般照料,与她们之间的感情也已然与血脉亲情无异。她们对她如此濡慕眷恋,她对她们又何尝不是怜爱疼惜呢?
阻止了宫人通传的朱祐樘立在东次间外,挑着眉望向依偎着自家皇后的皇妹们——这确实是无比温馨的场景,连他都不曾与兄弟们如此亲近过——可是,为何他瞧着,却觉得心里泛起了酸意呢?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吐血……
_(:3∠)_,欠的补更我会找时间补哒
嗯……明天抓虫,今天要睡了,最近一直都想调整诡异的作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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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完虫……想不到打一个电话就到了这时候了……otz
我觉得自己欠的债好像越来越多了……
第331章 选定封地
许是因兴王是本朝首位就藩的亲王的缘故, 这回内阁与礼部的效率奇高。上元休沐刚过, 他们便迫不及待地上折子, 给兴王选定了几处封地。朱祐樘将朱祐杬唤到了乾清宫,让他瞧瞧可有自己中意的:“你喜欢南方还是北方?喜欢甚么样的气候?”
“皇兄,咱们自幼在京城长大,若是去往南方怕是一时间难以适应。”朱祐杬颇为好奇地望着舆图上的红圈, “以我看,不如就定位置最为靠北的便是了。横竖离京城近些, 气候与风土人情应当也相差无几。”
闻言, 朱祐樘禁不住笑了:“呵呵, 只听你这般说, 我便知道你平日里对舆图与各地风俗几乎没甚么兴趣。这卫辉府在舆图上瞧着仿佛离得近, 其实也相去数百里之遥。它是殷商古城,牧野之战的战场,周分封时将此地封属卫国……”
此时他突然想到, 邵太妃竟将朱祐杬向往出京游遍河川作为申请就藩的借口,不免觉得有些讽刺。如此慌慌张张地便给朱祐杬栽了个他既不喜欢也不擅长的“喜好”,她不知道这样极容易被揭破么?
朱祐杬听他娓娓道来,联想起《史记》中那些历史故事,不由得心驰神往:“皇兄说它是牧野之战的发生地,是不是与商都朝歌也离得很近?它附近还能寻见旧都的痕迹么?”尽管他对历史风物不算太喜欢, 但听得历史故地离自己如此之近,难免生出了几分兴致。
“听说卫辉府治下的淇县便是朝歌故地,与你的王府所在地汲县相邻。你若是觉得有兴趣, 也可去淇县瞧瞧。”朱祐樘道,将舆图给他收好,“除去卫辉府之外,安陆府等地你也可稍看一看。等到都仔细推敲过了,再决定亦不迟。”
朱祐杬接过舆图,点点头道:“我回头告诉王妃,让她也想想。”前些时日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未注意到一向俏皮活泼的王妃刘氏亦变得怏怏不乐起来。直至最近他想开了,也与皇兄敞开心怀说清楚了,这才发现刘氏似有些郁郁之态。小夫妇二人私语数日,总算是解开了心结。
“对了,皇兄……”拿着舆图告辞之前,朱祐杬犹豫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问道,“刘氏央我问一问,她也想随着皇嫂学些经济庶务之道,不知可否去坤宁宫打扰皇嫂。眼看我们就要去封地了,往后她便是掌管王府经济庶务的女主人,若不学些经济庶务,怕是一时间支应不过来。”
朱祐樘挑眉笑了:“此事你为何特意来问我?皇后一贯平易近人,又喜欢照顾弟妹们,从来都是来者不拒的。刘氏与你成婚都已经一年了,还不知道皇后是甚么样的性子不成?平日也不见她与皇后生疏,她们妯娌间不是相处得不错么?”
朱祐杬怔了怔,思索片刻后回道:“皇嫂忙碌于宫务,又须得时时教导仁和她们,刘氏也是担心若贸然去坤宁宫,说不得会给皇嫂添乱。”皇兄忙于朝务,大概从未注意到后宫中的琐事。刘氏一直被母亲拘在身边,怎么也不许她与皇嫂真正亲近起来。她钦佩皇嫂,喜欢小侄子,却无奈始终没有机会接触。
“你皇嫂常笑着说,放一头羊也是放,放一群羊也是放。”朱祐樘打趣道,“若刘氏不介意成为一群羊之一,你便只管告诉她,让她直接去坤宁宫,随着仁和她们姊妹几个一起学着便是了。坤宁宫里成天热闹得很,不比慈寿宫那般清静,也更适合年轻人一些。”
朱祐杬愣住了,点头道:“皇兄说得是,从前是我疏忽了。”是他想岔了,有皇嫂在,皇兄怎会不知后宫里发生的种种事?只是他是皇帝,从来不必将这些事放在心上,都交给了皇嫂处置而已。倒是他一直浑浑噩噩的,竟不知母亲暗地里将刘氏约束得这般紧,如此防备着皇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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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乾清宫出来后,朱祐杬便去了慈寿宫。给王太后问安的时候,他恭恭敬敬地禀告她,内阁已经选定了三处封地作为备选。王太后慈爱地询问了几句,点点头道:“有皇帝帮着你掌眼,这三处封地应当都是甚为不错的。你回去瞧瞧那些地理志,好好地选一选,别着急。这选封地啊,也是须得看眼缘的。”
“母后说得是,儿臣省得。”朱祐杬说着,便告退去了邵太妃寝宫。因着周太皇太后的申饬,邵太妃正关闭宫门思过,门庭冷落。他走进宫门后,便听见寝殿里传来了朱祐棆与朱祐枟的说笑声。
“你们二人怎么在这儿?今儿文华殿应当开馆了罢,你们是打算逃学么?”朱祐杬皱着眉头横了两个弟弟一眼,“祐棆,你可别将祐枟给带坏了。他本来便不爱读书习字,每日跟着你逃课,学得性子更野了。”
朱祐棆忙笑道:“我们可不是逃学。这不是觉得娘最近一直闷着,便想在娘跟前彩衣娱亲,逗娘笑一笑么?既然二哥你来了,那彩衣娱亲便交给你了,我们这便去文华殿就是了。”说罢,他牵着朱祐枟就赶紧离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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