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姑嫂五人正热火朝天地商量着“要事”,另一厢,朱厚照却是耷拉着小脑袋立在角落里面壁。他能零零星星听见娘和姑母们在议论甚么有趣的事,可却因着离了一段距离,听得并不清楚,心里简直快被好奇给淹没了。
可偏偏,眼下正是他受罚的时候,无论他做甚么都不能离开这个角落。而且,他还不能一直神游天外,更不能想方设法给自己顽耍取乐,因为娘给他布置了许多功课。诸如背三百千,或者描摹娘新画的关于怎么保护自己的故事书。等到晚膳的时候,娘还会过来检查他的功课进度如何。
尽管每回受罚都只有两个时辰,其他时候仍然任他顽耍,但对他而言,这已经是他所能忍受的极限了。幸而,在角落里面壁久了,他好像渐渐地习惯了些,也不会总心心念念地想活动活动身体。而且,只要一想到自己只需要忍耐两个月,比成日蹲在书房里抄书的小舅舅和八叔少一个月,他心里似乎又好受了些。
当然,罚归罚,娘也没忘给他奖赏。天候越来越冷后,爹娘原本都不许他再骑果下马崽四处溜达了。这一回,娘却是破例答应让他每日上午都能出去骑一会儿小马。可他乐呵了半天之后发现,这样的天气,确实不适合骑马。就算捂得再严实,寒风也能将他整个人都吹透,险些要冻僵了。因此,他便自行改成了遛马,奖赏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落了空。
仔细想想……似乎除了罚之外,他好像甚么都没得到?可……那好像也是他自找的?
朱厚照皱着眉,思索着对他而言颇有些复杂的问题。直到姑母们都陆续离开了,他才勉强收回了注意力,继续背他的三百千。他记忆力极为不错,背这些自是不在话下,稍费些功夫,便可朗朗上口了。
不过,爹娘每天都会给他讲一些三百千的故事,娘还要求他画成小故事书。所以,他的进度便拖慢了不少。一边回忆这些故事,一边亲手将它们画出来,他的记忆自是更深刻了——虽说除了他自己以及爹娘之外,绝大部分人都猜不出他那些涂鸦究竟是甚么意思。
张清皎缓步行来,立在儿子身后,看他垂着小脑袋涂涂画画,心中不由得一软。小家伙已经在角落里待了整整一个月,之前还有些坐不住,如今却是安静了许多。便是他独自一人,也能认真地读书作画。
既然能够适应这样的生活,想必也能适应即将出阁读书的日子罢。等两个月结束后,他便会发现,这样的“惩罚”是读书进学的时候必须经历的,其实算不上是甚么惩罚。不过,她还有些拿不定主意,该甚么时候与他说移宫的事。
“娘……”察觉她来了,朱厚照唤了一声,将自己的涂鸦举起来给她看,“看!”
“画得不错。”张清皎笑道,“是‘自羲农,至黄帝;号三皇,居上世’?”
“嗯!”朱厚照点了点小脑袋,“娘,这两天是不是要考会试了?那些干坏事的坏人都抓住了么?”
“坏人都已经抓住了,干坏事的人不能考会试,还须得按照律法治罪。”张清皎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你记得很清楚,今天正是会试开始的日子,你沈表舅应该正在贡院里奋笔疾书呢。”
“大舅舅真的不考试?”
“他不想考,谁都拗不过他。”
“……我以后要考么?”
“你想考?”
“不,我要当大将军!”
“大将军也得考试。”
回坤宁宫瞧瞧妻儿的朱祐樘立在门旁,含笑望着母子二人,听着他们的对话。他的笑容犹如春日暖阳般,透着自心底深处甚至是魂魄中散发出的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mua~~今天的份
大家晚安~
第418章 商量移宫
自从春闱结束, 周家便像是倒了霉似的, 一连出了不少事。
先是庆云侯府的二房不知怎地, 竟与三房闹了起来,据说是三房先在外养了个戏子,后来撺掇着二房也养了个外室,竟还生养了孩子。如今此事被发现了, 二房夫人实在是气不过,大闹了三房, 三房夫人却觉得自家委屈极了, 两房险些撕破了脸面。
而后长宁伯府也出了事, 竟是一个惯常眠花宿柳的子弟得了花柳病, 家里内眷也跟着染上了。那子弟住的院子里所有年轻女人皆是人心惶惶, 无论是仆妇还是丫鬟,原来竟是一个干净的都没有。长宁伯府本想将这事瞒下来,却到底瞒不过去。流言四散后, 任谁见了他们家子弟都立即退避三尺,就连云英未嫁的姑娘们都减了几分好名声。
庆云侯周寿与长宁伯周彧一时间也想不出甚么好法子,只得咬牙切齿地将家里那些不成器的子孙都唤过来,盘问他们可有干甚么见不得人的事。不问不知道,这一盘问,竟是没有一人没在私底下干甚么勾当的。还有人只供出了小事, 大事不敢供,后来被揭开想要亡羊补牢也为时已晚。
忙于填补家中各处窟窿,给这群不肖子孙抹平事端的周寿与周彧自然少不得使银子。他们平日里过得豪奢, 家里库房哪来那么多银两?迫不得已,便只能先变卖几处铺面应一应急。至于田庄他们家却是不会动的,毕竟祖辈都是农人,对田地的执念已经刻在他们心里,有田地在手心里才能安稳些。
两人本想在卖铺面的时候仗着外戚的身份抬价,可听管事说,来买铺面的竟然是仁和长公主府。虽是辈分较高的外戚,可面对金枝玉叶时,周家怎么也得退避三分。于是,周寿和周彧也只得自认倒霉,反倒是降价将铺面卖了。
稍稍出手便得了几个铺面的仁和长公主暂时住了手,似笑非笑地将喜讯传进宫里。姑嫂几个便暂时将周家撂下了,专心商量这些铺面该如何经营。至于周家,半年折腾一回便够了,保管让他们一整年都过得不安生。
就在周家人忙着安抚内宅的时候,春闱终于张榜。王华的长子王守仁赫然在内,而后在殿试中被点为探花。他的才华早便引得李东阳与谢迁赞叹,自然不逊于前头的状元和榜眼。前三甲的卷子亦在伯仲之间,并没有明显的先后之分。
可谁让他答卷时在论述军政时太过慷慨激昂,不够中平稳重呢?虽有朱祐樘相护,但五位阁老讨论过后,均认为他太过年轻气盛,还是应稍作打磨。既然那两名举子的年纪都比他大些,便点他为探花郎。
王守仁高中探花,倒是依旧喜怒不形于色。反观王华,难得畅快大笑,设宴广邀亲朋好友好生庆祝了一番。长子是他膝下才华最为出众的孩子,却也是最让他操心的。每每见他有“步入歧途”的危险,他便禁不住焦躁。如今终是眼见着他“走上正道”,他又如何能不欢喜雀跃呢?
李东阳与谢迁都并未去王家赴宴,而是私下写信恭贺了王华。写罢贺信,李东阳便去长子李兆先房中略坐了坐,看看他的病是不是好些了。李兆先高中解元后,便病了一段时日。好不容易病愈了,临到会试前却又倒下了。不过,这回痊愈后,瞧着反倒是精神许多。
李东阳见他一直拿着王守仁会试与殿试的卷子细瞧,笑道:“王伯安(王守仁字)这卷子作得不错,字里行间透着老道,唯有军政一事收不住笔,倒与他平日里的性情不太像。可惜你这回没有与他同场。”
“伯安兄比我先行一步,我也不能太过落后才是。”李兆先道,“这阵子我已经觉得大好了,三年后必不会让爹失望。”最近天候转暖,他也恢复了每日出门散步的习惯。不仅身体越发轻快了,欣赏着融融春意,连胸怀也开阔许多。
“想来,这一场许是与你没有缘法。”李东阳摇摇首道,“你也别着急,尽力而为即可。有缘法自然能得中,若没有缘法便只等下一场就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他所愿的唯有儿女平安而已,而非一心想让儿子给自己挣得甚么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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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中,朱厚照也终于熬到了惩罚结束的这一日。时辰到的那一刻,他几乎是欢呼着蹦了起来,转身便要直奔东次间。可还没跑出几步,他便忽然停了下来,略有些迟疑地回头望了望那个小角落——
不知怎地,只要想到这个小角落明日便会消失,他心里似乎还有点舍不得。这可是属于他的角落,只有他才能待在里头,弟弟妹妹都不许过来打扰他。虽说在里头背三百千和画图好像确实有些难熬,可熬过来后回头再想想,似乎也没有甚么。
于是,他对正要收拾角落的小太监道:“先留着,明日我还过来。”嗯,就过来一小会儿,他才不会在这里待满两个时辰呢!想过来的时候就来,想走的时候就走,这个小角落依然是专属于他的。
然而,朱厚照却没料到,他以后大概用不着这个小角落了。这天用过晚膳,娘哄睡了弟弟妹妹,便来书房哄他睡。其实他已经用不着娘哄了,也用不着娘讲睡前故事,但他喜欢在爹娘的目光中入睡。就连睡着后,他都觉得依稀能感觉到他们目光中的温度,浑身上下都觉得暖洋洋的。
但娘似乎不是来哄他睡的,而是神情严肃地道:“大哥儿,你年纪也大了,许多事都能自己做主了。所以,今天娘想与你商量一件事。”
朱厚照本能地意识到,这件事一定很重要。这样重要的事,娘竟然会与他商量,一定是觉得他已经是男子汉啦!嗯,上回的“戴罪立功”果然有用。他眨了眨眼,立即拥着锦被坐了起来:“甚么事?娘说吧。”
“大哥儿,你是大孩子了,对不对?”张清皎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所有的孩子到了你这样的年纪,都该拥有自己的宫殿了。你的小叔叔们年幼的时候,也与他们的娘住在一座宫殿里。等他们长大些,便都搬到东西五所里去了,你应该知道罢?”
朱厚照歪了歪小脑袋,似乎有些懵:“那……我也要搬过去?”仔细想想,他还真没想过,为甚么叔父们都住在东西五所里,怎么他们都不与自己的娘一起住。难道他也该离开坤宁宫,住到东西五所里么?
“你是太子,自然该住在东宫。”张清皎道,“你爹是太子的时候,我们也曾经住在东宫。直到他登基成为皇帝,我们才搬到了坤宁宫。你画宫中舆图的时候,没有人告诉过你,清宁宫就是东宫,而东宫就是太子住的地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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