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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一刻,寿安宫内。
太医院院宁晟否给太妃诊过脉,长宁的泪珠子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她跪坐在太妃身边道,颤着嗓子道:“此番若非皇兄叫我回来,母妃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太妃看着她道:“阿妤。”
太妃抬手抚着她的脸,柔声道:“阿妤,人或早或晚,都得走这么一遭。”是人都有。
长宁长公主一直摇头,她将头埋在太妃膝盖上,含着哭腔道:“可您给我的信上,明明不是这样说的,阿妤还没在母妃身边尽孝……”
太妃拍了拍她的背,笑话她:“还尽孝呢,我只盼你别闯下大祸。”
长宁抬眸道:“母妃放心,我心里有数。”
“你在骊山,还好吗?”
长宁点头,“自然好,骊山青山绿水环绕,女儿的病已好了许多。”
太妃看着自家小公主的眼睛,忽然悲上心头。
这是先帝最疼爱的小女儿,真正的天之骄女,她或嗔或怒,或喜或悲,都带着女儿家独有的娇憨,绝不该是今日这般。
即便掩饰的再好,可岁月带来的所有磨难,都会在脸上留下不可抹去的痕迹。
她曾以为她的小公主会一生无忧,直到她遇见苏淮安。
太妃低头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先帝的一双儿女,都栽在了苏家兄妹手上。
这几日寿安宫闭了宫门,只有秦婈和长公主在里头伺候。
长宁长公主恨不得不眠不休,太妃上吐下泻,她也不假于人手。
太妃若是阖眼休息,她就在一旁睡下。
可大家心里都知道,太妃的身体半点没有好转。
人的身体有时候真是向心而生,倘若长宁不来,哪怕太妃的生命无时无刻都在流逝,可总有一口气吊在那里。
一旦等到想见的人,也就失了那股力气。
待长宁呼声渐匀,太妃睁开了眼睛,抬手去抚她的长长的头发。
她的眼前渐渐模糊,往事层层叠叠。
她啊,出身低微,不过是宫中一个小小的女官,可命运却喜欢捉弄她。那日春光葳蕤,她在御前伺候,忽地一双大手,抚上了她的腰,问了她一句,“叫什么?”
她曾恨极了那双手,可自打生下长宁,她又从不后悔,入这宫门一遭。
十月十五,圆月高悬。
孙太妃斜斜地靠在榻上,呼吸越来越弱,手中的杯盏“哐”地一声落在地上。这是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长宁放下手中还未绣完的里衣,连忙回头道:“母妃,我来,我来。”
可这一回,太妃没有睁眼。
萧韫莫名开始害怕,小手颤颤,回头便抱住了秦婈的腿。
秦婈蹲下身抱紧他道:“别怕。”
袁嬷嬷捂住嘴,泪水浸湿眼眶,她转身掀起帘拢,对小太监道:“下去,准备吧。”
皇帝很快从奉天门赶来,一进门,就看到了太妃双眼将阖未阖的样子。
便知是躲不过今日了。
太妃历经两朝,这深宫几十年,真可谓是什么风雨都见过了,眼下面对生老病死,也多了几分旁人没有的从容。
毕竟她一生在乎的人,都在这儿了。
萧聿行至太妃身边,见她还欲起身,立即道:“太妃不必多礼。”
也不知是人离世前都会有回光返照的现象,还是真龙天子确实与旁人不同,萧聿来了后,太妃明显提了几分精神。
萧聿低声道:“太妃有话,与朕直说便是,朕都应。”
太妃看见萧聿,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小皇子。
她知道,萧聿肯待她这般好,其实与永昌二十二年的事脱不开关系。
这件事,整个后宫,只有她和皇帝两个人知晓。
永昌年间,奸佞当道,后宫干政,帝王滥恩无纪,不仅前朝乱成一片,后宫也是如此,皇帝若是宠谁,谁便有无上权利。
那年得皇帝独宠的孟妃就是最好的例子。
孟妃是江南的一个歌姬,十四便喝了绝子汤,注定一生不会有子嗣,可大周是殉葬制,有宠无子的嫔妃,大多都逃不过活着入土的命运。
历年历代,一向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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