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夜白自动忽略了他这句话,烦躁地推开朝自己靠的司马凤。司马凤比他高半个头,这多出来的一点儿高度常常令迟夜白恼恨,起手就是一记劈风掌。司马凤躲得极快,闪到迟夜白身后又要把脑袋往他肩膀上搭。只是还未搭上,迟夜白手里的剑鞘就抵在了他喉间。
司马凤盯着迟夜白的后脑勺:“好厉害呀,小白你的武功又进步了。这么想赢我么?”
“别再流连那种地方了。”迟夜白不理他这问题,把剑收回来的时候突然说,“终究是烟花巷陌,你长日呆在那儿,对自己……对司马家的名声不好。蓬阳的姑娘都知道司马凤是个浪荡子,你还如何娶……”
司马凤退了一步,将双手袖在怀中转身对他说:“劳迟少爷费心了。但谁说我娶的一定就是蓬阳城的姑娘?这天下多大,好看女子那么多,我为什么一定要在蓬阳这儿寻?”
迟夜白:“对的。抱歉,我毕竟是外人,不该对你说这些话,你当作没听过罢。”
司马凤:“……哦?”
他脸上笑嘻嘻的,眼中却无甚笑意。见迟夜白不说话了,司马凤也不再多言,转身跳上走廊,当先走进了司马良人的书房。
站在灯边的司马良人穿着一身新衣,正用一把拇指大小的小梳子细细地理着自己的胡子。
梳子虽小,却嵌了不少细小珠玉,光彩流溢,十分好看——只是实在太小了,不好梳。司马良人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解开纠缠在小梳子上的胡子,头也不抬地招呼两个小辈:“牧涯随便坐,你站着。”
牧涯是司马良人给迟夜白的字,除了他自己之外,就连迟夜白也没怎么使用过。司马凤站着,迟夜白也不好坐下,便与他一同立在旁边。司马凤小声跟迟夜白说自己爹最近不知被什么人影响,直嚷嚷着要做美髯公,每天闲着就专注于梳洗打扮他那把五寸长的山羊胡子。迟夜白瞧着司马良人梳胡子,不由笑了笑。
笑完才察觉和司马凤之间距离太近,略略让开了些。
司马良人让他俩去清平屿,首要的却不是解决清平屿的那件案子,而是去拜访他的故人。
“蓬阳的巡捕已经出发前往清平屿了。”司马良人说,“这案子并未要求我们协助,我也只是稍稍听闻其中出现了人面灯这种怪东西。你们千万记住,一切以我那位老友的安全为上,无论如何一定要将他安全带回蓬阳。”
“是哪位老友?”司马凤奇道,“我认识吗?”
“他叫文玄舟,你不认识。”司马良人显然不愿多说,草草挥手,“你去打探的事情都弄清楚没有?”
他这话是冲司马凤说的。司马凤点点头,从袖中掏出张纸片来。
“霜华探听到的消息都在这里了。”司马凤神情冷漠,“这儿有外人,我不便念诵。”
迟夜白略略吃了一惊,这才意识到司马凤在沁霜院逗留这么久是去办事的。
“那姑娘是我的线人。”司马良人对迟夜白解释了一通,随即转头冲司马凤低吼,“拿了情报不立刻回来,还在哪儿逗留做什么!”
“弹琴斗茶对对诗啊,描眉插花摸小手啊。”司马凤平静道,“能做的事情可多了。”
连司马良人也看出自己儿子似是不太高兴。
“你俩怎么又吵架了?”
得不到回应,面前两位青年都沉默着。
司马良人潦草地挥手赶客:“罢了,牧涯你打他一顿,消消气。你们记住别掺和进那案子里面,吃完双桐的喜酒就尽快出发,把人带回来就是。”
他说了一会儿话,胡子似是又乱了,连忙凑在灯光之中继续细细梳起来。
“你爹怎么突然这么爱美?”迟夜白忍不住问。
此时两人已走出书房,准备去吃饭。
司马凤走在他前面,闻言站定了,回头看他。迟夜白被他盯得心慌,眼珠子在地面上瞟了一下,终于还是咬牙低声道了个歉:“对不住,我错怪你了。”
眼前人沉默片刻,指指头顶开得正盛的海棠花:“我娘亲说他留这胡子好看。”
院中种的花木也全是司马凤娘亲喜爱的种类,司马良人极为疼爱自己妻子,司马凤一说迟夜白便明白了。
迟夜白心中仍觉得有些愧疚,于是绞尽脑汁想话题,开口提醒他:“盟主也来了,你不去打声招呼?”
虽然都是江湖上有名的氏族和帮派,但除非必要,他们和其余人等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他们上回见到武林盟主的时候还是一年前到杰子楼吃喜酒之时。司马凤似是极为无奈,抽出扇子啪地打开,用力扇了几下,鬓角头发都飞起来了。
“小白。”他说,“对我来说,你不是外人。”
迟夜白站在他面前,眼神被一只飞过的蛾子吸引了。
司马凤:“……”
迟夜白:“司马,瞧,这蛾子好大。”
司马凤默了片刻,合起扇子在他头上打了一记,怒极反笑:“走吧!林盟主还等着和我喝酒!”
第二日刚把司马双桐送上了花轿,两人立刻被司马良人催促着出发了。
清平屿属于蓬阳城管理,是郁澜江支流锦衣河上的一个小岛屿。岛屿不大,上有数百人口,男多女少,靠打渔为生。司马凤坐在船头,静静听迟夜白说话。
“自‘清平屿’建岛以来已有七十八年,岛上从未发生过杀人事件。目前那里有男子一百三十六人,女子五十七人,都是清白人家,没人有过犯事的记录。”迟夜白道,“但近年来各处人口互相流动,蓬阳城中是否有人混入清平屿,我就不知道了。”
他转头看着江面。
“况且去年水道开放,清平屿作为锦衣河上与郁澜江距离最近的岛屿,平日也开始有船只短暂停泊。岛上没有像样的码头,船只无法靠岸,但因清平屿的桃花和桃花鱼名气大,上岛去游玩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去年光卷宗里有记载的就有三千六百多人,比前年翻了十倍。”
“人员冗杂,难免出事。”司马凤接话道,“那人面灯是什么玩意儿?”
“剥了尸体的皮用来缝制灯笼。皮上画了人的眼耳口鼻,依轮廓挖空,里头再点起蜡烛,光便透出来了。”迟夜白回忆道,“巡捕们送来的信里说,那盏灯就挂在命案现场,十分阴森。”
“你以前听过这东西么?”
迟夜白摇摇头。他和司马凤自小一起长大,之后又随着司马凤一起四处寻凶破案,但这样怪异的物件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天生记忆力惊人,此时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却找不到丝毫与之相符合的内容。
“看来死了不止一个人呐。”司马凤说,“而且这搞人面灯的混帐是个老手。剥人皮不是容易的事情,即便是最好的屠夫或大夫也难以做好。”
“一个杀人的老手,处理尸体的老手,而且他还有着比较安静的、能处理尸体的场所。”迟夜白接口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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