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绡帐内,春意暖融。月洒清辉,万籁寂静,离裕王府一条街外的驸马府外,一个身着劲装的高大身影翻墙而入,腾挪转移间轻巧地避开了守卫,寻到了后院的一所房屋之外,然后伸手一把推开房门。
夜风灌入,烛火明暗跳跃,巨大的妆奁镜前,言彤一身暗红的广袖衣裙束以黑色锦带,绣了金线的衣缘暗光流动。
“沈大人……哦不,沈副将。”
妆奁镜角映着的挺拔身影侧脸面容冷峻,一道疤痕狰狞地从下颌处延伸到耳边。
言彤的唇角勾起,漫不经心地对着镜子将一支金丝攒成的大朵牡丹吐蕊金步摇簪在了发髻之间,垂下的金色流苏缓缓晃动,映着屋内通明的烛光。
“沈副将深夜方姗姗来迟,可是让本宫好等。”言彤抚着身旁侍婢的手站起身来,广袖垂下,半掩住了袖内交叠在身前柔软洁白的双手。
莲步轻移,仪态万千,言彤缓缓走至屋内的罗汉榻上坐下,伸手端起小几上的茶盏。
沈厉立在屋中,嗓音冰冷:“说吧,你的目的。”
茗烟氤氲,言彤轻轻吹了一口水中漂浮的茶叶,缓声娓娓,“二十年前,永定关外的角落里有一对契丹夫妇相继病亡,于是他们的孩子流浪进了关内,可是他不会说中原话,只能装作哑巴,因缘巧合之下被当年时任通政使的孙家在会将祭祖时收养,教授武功,而那通政使孙家,正是当年宫中冠宠一时,当今裕王母妃,贤贵妃的娘家。
后来贤贵妃病死宫中,孙家败落凋零,满门几乎死绝,这个孩子又一次流落街头,在京中艰难为生,终于有一年快冻死长街的时候,有人又救了他一命,正是孙家在宫中的外孙子,当时的六皇子言朔。”
“沈厉,你说本宫的六哥如今知不知道,他身边的得力副将,身上竟然流着契丹人的血,他的儿子……”言彤的红唇微勾,嘬了一口香茶,“如今已经露出了契丹贵族部落里才会有的蓝瞳。”
寒光乍现,冰冷的利剑倏然出鞘,直指言彤,沈厉的黑眸沉沉,杀气溢然。
剑指咽喉不过寸许,剑气冰冷扬起颈边垂落的发丝,言彤岿然不动,淡然将手中的茶盏搁到一旁的小几之上,“你现在杀了本宫,便立刻会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和宫中的大内高手杀入沈宅,抓了你的儿子送到父皇的面前。言朔身边的副将,裕王妃的庶姐夫竟然是契丹后裔,沈副将说说,父皇会作何感想?嗯?”
尾音微扬,言彤的秋水眸子亦同时抬起看向沈厉,朱唇艳丽,“不知沈副将心中,到底是妻子儿女重要一些,还是忠义更加重要一些,不过你只要动本宫一下,你就什么都没有。”
沈厉的杀意愈盛,剑尖往前一松,离言彤的脖颈不过半寸距离。
言彤的面色依旧未变,道:“幼女稚子,血脉相连,可救命之恩又没齿难忘,只是沈将军有没有想过,孙家救你,言朔救你,不过是想利用你,让你为他们卖命而已,恩义再多,也是买卖交易,你又何必为此死忠于他呢?”
话音悠然,却又带着循循善诱,言彤伸出指尖拈住沈厉的剑尖,缓缓移至一旁然后往下按去,看着沈厉冷峻的面容,红唇浅勾。
“你把言朔通敌卖国的证据藏到言朔的书房,并且把玄衣卫的墨令和名册给本宫,本宫便送你的妻儿远走关外,回到你的故乡。”
玄衣卫人数众多,为言朔手中的利刃与耳目,却只有十几个高手直隶于言朔,其他玄衣卫平时皆由云销和沈厉分别管辖统领,其中下属头目众多,未必知晓到底在为谁办事,只认言朔手中墨令。言朔掣肘了她今生的耳目手脚,她便收了他的玄衣卫来还。
烛光明亮,在言彤艳丽的面容上镀上了一层如纱薄光,言彤的眸光锐利如刀直直对上沈厉冰冷的黑眸,红唇轻启:
“沈厉,你没有选择。”
☆、第138章 ,
月色幽凉,杏黄色的纱帐随风飘舞而起,门扉摇晃。
言彤站起身来,缓步向前,看着门外的天幕深蓝冷月高挂。
身旁的侍女躬身跟随,道:“沈厉粗鲁无礼,不识好歹,公主何不直接擒了他一家送到皇上面前?只要裕王一死,这朝中哪个害还是公主的对手。”
夜风吹拂,言彤交叠在身前的手指微翘轻轻按住袖缘,鎏金的指套尖锐,淡淡道:“你凭什么以为,一个沈厉就能让言朔就范?”
侍女道:“沈厉虽然英武伯军中的副将,却是裕王一手提拔上来,这个谁都知道,只要沈厉的身世一败露,裕王通敌卖国的事情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你太小看本宫的这个六哥了,”言彤的红唇冷冷勾起,“沈厉跟着他的时间再多,也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本宫难道能指望六哥对自己的一个奴才舍弃多年的基业么?若是本宫将沈厉送到御前,恐怕本宫的这个六哥会立即选择壮士断腕,将自己摘个干干净净,沈厉对言朔忠心耿耿,届时难道还指望沈厉会替本宫死咬言朔不放?本宫岂非白费了这一番功夫,不如直接将沈厉好好加以利用,才能让言朔永无翻身之日。”
沈厉身世,她上一世早有察觉,不过当年沈厉自己落了个残废,白白浪费了她手里辛苦查来的那些证据,不想今生却成了她翻身的一步好棋。
大权在握,娇妻爱子,凭什么言朔就能花好月圆?只恨老天不公,竟然让她晚回来了这么多年!她言彤发誓,上一世言朔如何戕害于她她今生必百倍奉还!
…………
荷风清爽,莲叶如玉,窗外一池碧水微澜,蜻蜓低飞。
一张长桌,宣纸平铺,提笔丹青晕染而过,一朵粉荷亭亭玉立。
“王爷丹青一绝,不如将来也教教我。”
桌旁一把圈椅,覃晴挺着肚子坐在椅子上,身旁侍女蒲扇轻摇。
言朔的唇角轻勾,一面手上笔锋而过,一片荷叶衬起粉荷,“好说,只要王妃肯学。”
蝉声阵阵,六月过了大半,七月就在眼前覃晴的肚子已是到了九个月的时候,眼看唐起已是为覃晴大约推算出了生产的日子,左右十来天也差不多了,按着唐起说的,覃晴一直过得养尊处优,最后的这些日子也要在外多走动走动,争取生产之时能少受着磋磨,可外头的艳阳依旧高照,在外走动岂不是要了覃晴的命?是以在这样的时候,临水的凝辉阁便成了最好的去处。
“只要王爷肯教,妾身哪里不肯学。”覃晴伸手扶着侍女的手站起身来,缓步走到言朔的身旁,细细去看言朔的丹青。
“你好好坐着,站起来做甚?”言朔几笔收了尾,搁了笔便扶住了覃晴,“你要看,叫人拿到面前就是。”
覃晴笑道:“王爷书画笔墨都是上乘,趁着如此美景不若多作几幅,也好给咱们的孩子瞧个仔细。”
言朔伸手弹了弹覃晴的肚子,道:“急着教孩子,不若趁着两日还在你肚子里,拿本《资治通鉴》来看,早些替孩子开蒙,也好省了将来的事儿。”
“王爷可真真是严父,”覃晴嗔怪地瞪了言朔一眼,“将来孩子在你手上,肯定要受苦头!我还是生个女儿来的好。”
“生个女儿本王也照样不耽误。”
言朔说着,抬眼看见厨下送解暑甜汤的丫鬟过来,便抚了覃晴回椅上坐下,看着丫鬟盛上绿豆甜汤,道:“绿豆性凉,唐起说了,虽然是最后几日了,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少饮些为妙,你若想吃甜的,还是叫人熬些燕窝雪莲的好。”
“有王爷盯着,丫鬟们统共也只敢给我盛上一小碗,如何会有事呢。”
覃晴轻叹了一口气,悠悠道。
临盆的日子临近,言朔从半月前就很少往朝中去了,只在府中专心陪着覃晴,这一空出手来日日在府中陪着,言朔便仔细照顾起了覃晴的饮食起居,这样一来久了,覃晴难免开始嫌弃言朔的事儿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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