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晚迪见她僵住,低头弹了弹甲缝里的浮灰,顾自接道:“我看宋二对你用情挺深,估计傅云为拿捏他,暂时不会明着对你下手。所以自己想想身边还能死谁吧……顺道我也提醒你,这回念樟勉强算是逃过一劫。但莲山案的专项督导组,很明显已经嗅到苗头,确认要在星辰开展巡察工作。后面只要宋家兄弟有心,随便放点烟雾弹,就能再把念樟给送进纪委喝茶。这种情况发生的次数一旦多起来,人的心态就会被搞到乏累,疲于应付间,保不准会生出几次漏嘴的时候,你说对不对?”
又来这套……
“不要故技重施了,明明刚还说他有你这个靠山可做仰赖,现在又搬他出来做威胁我的筹码……同一个骗法,你觉得我会上两次当吗?”
罗生生承认自己是很天真,但她并非不够聪明。
吃一堑长一智,人会变得老辣,最重要的,就是要学会记住教训。
“小姑娘,你当我多大本事啊?能和中央对着干?况且有的东西只可以用来换一次,我现在也很被动。要是你再搞些事情,指不定我还真得卷铺盖,和念樟去做亡命鸳鸯了呢!”
张晚迪讲到“亡命鸳鸯”,语气倏地娇俏,明明是句调侃,落到罗生生耳里,却比长剑还要扎心
“我说了,我管不着他,报不报警是我的事,程念樟会怎样,都是他自己种的业果,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我也就摊开来讲吧,但凡在这圈子有点头脸的人物,屁股都不干净,我相信光凭你知道的事情,大概就够念樟吃点牢饭的了,更何况还有你不知道的……而且不说念樟,你就想想,自己手里现在有什么证据能告宋二强奸?别怪姐姐没提醒你,等会儿记得查查自己名下账户,看是不是多出了百来万。拿人手短,收了这笔钱,事情性质可就难说了,至少舆论层面,你闹大以后,肯定是不会占理的。”
什么账户?什么百来万?
待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后,罗生生心下不禁一颤,当即眼色四扫,在床头柜上寻到了自己手机。
她抬手吃力地够了下,没够着,张晚迪见状,便帮忙替着取来,递到了她的手里。
手机应是被人动过,未读的消息很少,零星有几条程念樟的未接,间断着打来的,罗生生见后鼻头忽酸,但碍于旁人在侧,她硬是把哭劲给压了下去,转而点开短信。
顶端第一条就是个动账消息,她英国的账户,早上被转入了80多万英镑,对手方显示是宋远哲没错,未有附言。
“呵……”极大的讽刺感优先袭来,教她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随后这姑娘又立马咬住下唇,眨眼几下,噼啪开始掉泪:“绝,真绝。”
“看明白了吧?和他们斗,你有什么胜算?法理舆论都占不上道的事,除了能发泄掉股情绪,你还能得到些什么?荡妇羞辱吗?被人拿着你和宋二的聊天记录,监控视频,经济往来大作文章,逐帧逐帧地观察,逐条逐条地分析,顺便再把你左右逢源的往事牵扯出来,说你本就是个不知检点的东西。那你到时拿什么辩驳?又该怎么去自证无错?小罗,别把世界想得太美好了,有时候忍一忍,就能淌过去的事情,何必非要赌上自己下半辈子的人生?权衡利弊这块,念樟也算个过来人,你要是不肯听我劝,等会儿他来看你,倒不妨可以问问,问他当年又是怎么选的。”
这段话,太露骨,也太绝望。
被褥拉起,罗生生再忍不住,用它蒙住脑袋,掩耳盗铃似地遮挡起了自己的嚎啕哭相。
外头护士听闻不对,赶忙急匆匆小跑进来。
“这是做什么?病人术后要静养的,家属怎么这么不注意?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我不是她家属。”
张晚迪瞧有外人,话毕直接起身,抚了抚下身略皱的衣褶,也没理护士责备,径直从地上拎起个包装精美的礼盒,轻放到了罗生生的床尾。
“小罗,今天是你生日,我也没时间准备什么礼物,这条裙子你昨天夸说好看,想是喜欢的,那我今朝就把它送你,望你——”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说完这句,女人转腕看了眼表,对过时间,便跨步走出了病房。
门外走廊的尽头,有林瑜正在等候,他见对方步出,默默收起手里已被捏潮的长烟,朝她低声道了一句:“辛苦。”
语气疲累。
张晚迪没搭理他,脸上笑意渐退,转身背过时,甚至还能品出不少嫌恶的滋味。
“宋二知道她大着肚子吗?”
电梯里,两人并立,女人板起脸孔发问。
“知道的。”
“谁的孩子?念樟的?”
“送验了,目前还不清楚。”
“不清楚?不清楚还搞这出?我劝你让宋远哲去看看脑子吧,神精病一个!”
梯门打开,林瑜将她恭敬相送,略略谈了些合同签署上的安排,最后还提议说,不日等宋远哲归国,会让自己老板当面给她请茶道谢。
张晚迪听后,不屑地翻个白眼,言明了拒绝。
待程念樟到达医院,天色已近将晚。
下午接到罗生生回电时,因他正被税务稽核缠住,脱不开身,于是便让小邹先过来,代着陪了会儿床。
男人进门时,房内气氛安逸,夕阳铺陈着照进,洒在罗生生熟睡的侧脸,情态酣然,莫名安抚了些他连日以来积攒出的负面情绪。
小邹抬首见人,下意识地想起身迎接,却被程念樟抵嘴示意噤声,不想他去把罗生生的好梦扰醒。
“睡多久了?”
“没醒过。”
程念樟用口型作问,小邹亦无声作答。
男人走近后,拿眼神示意了屏退,室内便只留下了他和罗生生独处。
床头有个拆封的礼盒,迭放着一条丝缎绿裙,被用Claudius的织带,隔着雪梨纸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上面插有张小卡,书写了“生日快乐”四个小字。
程念樟初见不禁有丝愣怔,眉头蹙了蹙,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不过他反应不差,预感不对,立即合上盖子,把礼盒塞进床下,而后改换热粥放上,开始轻手轻脚地动作,盛出一碗放凉。
大概是窸窣动静太多,跑进了罗生生的耳朵。
“你怎么才来?”
只听她背对着,猝不及防开口,瓮声瓮气地,同他问出了这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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