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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人间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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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峰岭东山寺位于黑云国东方,这里气候温润,阳光与雨量适中,没有明显的自然灾害,因此很适合农业种植,人口占整个黑云国的一半,在这一半人口中,绝大部分又都是佛教信徒。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都要去东山寺上香进贡,祈求平安和好运。因此,东山寺的和尚们几乎不用怎么劳动,一切必要的生活必需品每个月自会有虔诚的信徒送到山上,他们要做的,只是专心的礼佛就好了。当然,如果山下的施主们有需要,诸如念经超度、镇宅赐福、讲经说法等业务和尚们也是可以做的。大师们善良为本、慈悲为怀,只要捐的银子到位,无论什么要求,大师都会尽量去办。东山寺的方丈,王斌老和尚最长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出家人要六根清净,不要总是把钱财放在心上,带着金子怎么成佛啊?来来来,把你们化缘和募集到的钱都交上来,老衲代你们统一保管!”

诗语有云: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烦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山上的空气很棒,风景很美,房子很宽敞,斋饭很美味,僧人们每天的活动安排虽然紧凑,压力却并不大。

每天早上六点,全体起床,吃早饭。

早上七点,听方丈老和尚讲课,为一天的修行定下基调,有外出活动的,按时报备。

上午八点到十点,练功习武,强身健体。

上午十一点,全体开饭。

中午十二点,听洪革大和尚讲课,有不专心听讲、溜号、打盹的,罚去做当日的苦工。

下午一点到三点,练功,实战切磋环节,上午学到的,学以致用。

下午三点到四点,听研成大和尚讲课,感悟一天的收获,交流心得。

下午五点,晚饭。

晚上六点,文僧自由辩论,武僧自由切磋。

晚上七点,白天功课没有完成的,继续加练。其他人自由活动。

晚上八点,全寺就寝。

现在恰好是正午,全寺的僧人除了主持以及长老之外,都在听洪革大和尚讲经说法,今天的课题很高大上,讲的是修行之道、成佛之路。洪革大和尚是一个肩宽背阔的大高个子,油亮的脑袋在日光的照射下闪闪放光,离得近的,甚至被晃的睁不开眼睛。在头上抹油的用意,按洪革大和尚的话说,叫做:佛脑后自带光环,我一心向佛,所以头上抹油,效果差不多!

比起油光锃亮的脑袋,洪革大和尚身上的那件袈裟其实更加耀眼,毕竟那是用真金白银珠宝玉石镶嵌描绘而成,放在世俗,少说能买下一个村子。对此,洪革大和尚是这样说的: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我身着金银袈裟,是为了与佛祖崇高的境界贴的更近。

还有洪革大和尚手里持着的那串念珠,每一颗都有牛眼大小,即便日光充足的白昼,依然泛着冷然的寒光,像这样的由极品夜明珠打造的念珠,世上一共有两串,另一串,在洪革晋升为长老那年,送给了主持。

因此,像洪革大和尚这样,既了解佛法,又精于世故的,便当仁不让的被委任以东山寺第一长老的身份,具体负责寺中大小一切事物,比如,寺中僧人众多,每天安排谁去挑水、谁去劈柴、谁去做饭、谁去拖地、谁去打扫茅厕。。。事无大小,总要有人去做。

“所以,方才我们讲到,成佛之道,在于摒弃杂念、专心致志,即便城门失火,亦与你等无关,因为一切因果,自有定数,岂是人力所能干预?唯有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麋鹿行于左,而目不斜视,无论发生什么,皆以巨大毅力忍之、受之、听之、任之,如此,方可修的正果。”

洪革大和尚在台上自顾自的讲着,全然不顾台下众弟子是否听进去了,偶尔有几个昏昏欲睡,他也只是轻轻的叫醒他们,并没有过多责罚,一切仿佛都顺理成章,没有任何的违背自然。直到,一块石头朝他砸了过来。

洪革大和尚似乎早就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庞大的体格躲闪的却仿佛武僧般轻盈,躲开之后,头也不抬的骂道:“多宝,你这孽障,想干什么?”

一个年纪十岁左右的小胖墩在昏昏欲睡的僧人中猛地站了起来,用稍显稚嫩的尖细声音说道:“你讲的不对,如果真的一切皆有因果,自有定数,刚刚我拿石头打你,你为什么要躲?按照你的说法,如果你躲了,岂不表示徒增因果?”

“歪理邪说!你给我面壁思过去!”

“哼!”小胖墩哼了一声,甚至不等他说完,就相当自觉的来到墙壁跟前,动作熟练的站好位置。洪革大和尚也哼了一声,接着讲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是告诉我们,四大皆空,万法皆空,世间的一切时间、空间、情感、事件、无论是好是坏,无论喜欢还是憎恶,其实都是空,不存在,存在也注定消亡,所以大可不必过于挂念,一切顺其自然,管好自己就可以了,其他、”

这一回,话才说到一半,又一块石头朝他飞快的砸了过来,才刚躲开,又是一块,一块一块又是一块。。。

“多宝,你个小兔崽子疯了吗?你想干什么?造反吗!”

“是你说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都是假的,你躲什么啊?”

“你这个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蠢材,留你在寺里不是为了让你质疑我的,你给我滚出去,立刻!还有,你给我听好了,今天,明天,整整这一年的茅厕都是你来收拾!”

“哼,收拾就收拾,从我来到东山寺,哪一天的杂物不是我干的,要不是我干活勤快,你们不早把我赶下山了?茅厕就茅厕,反正我每天都是先收拾茅厕,再去挑水、劈柴、生火、做饭,你们都不在乎,我也无所谓啊。”多宝一边向外走,一边在心里小声的嘀咕着。

自从三年前,多宝来到东山寺开始,寺里的大小杂物,就几乎都被他一个孩子承包了下来。最苦最累最脏的活、别人不愿意去做的活、费力不讨好的活,统统可以丢给他。反正,奄奄一息的他是被寺里救活的,他的命,等于是寺里给的,除了东山寺,他无处可去,为了活下去,无论让他做什么,他都得做。清晨,当所有人还未起床的时候,他挑着水,在山间小路上眺望初升的旭日,午夜,当别人已经沉浸在被子里几度梦回,他还在冰冷的大殿洗刷地面,独享月色的迷离。

不过,纵使再苦再累,多宝也没说过一句委屈。因为,在东山寺,他终于过上了吃得饱穿得暖的生活,终于不必再担心如何在寒冷的冬天,升起足够的火,好让自己活下去。他终于不必再担心什么时候会失去最亲近的人,因为,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在失去的了。

或许,除了一个人以外,就真的没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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