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晚上回到自己家里,如姒也跟陈濯又说了一次这些怀疑。先前丽娘的事情如姒并没有跟陈濯提太多,毕竟当时只是想着可能是陈润的一朵小桃花,算不得什么大事情,但如今这丽娘成了石家的春姨娘,还可能跟之前觊觎过采菀的石仲琅有些暗中的首尾,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陈濯听了也有些惊讶,但他毕竟是办案无数的老练捕快,稍微想想便定了主意:“我知道了,正好丽娘的失踪是报到了京兆衙门,我这就让以前的同僚去查一下,石家父子在京城的风月圈子里也是有名的,应该很快可以有个眉目。只是这位春姨娘到底跟丽娘是不是同一个人,只凭着仙草这个小丫头的一面之词还是有些不大稳妥,我也会想办法再去确认一下。”
如姒含笑点头:“我就知道你最靠谱了,陈大捕头,你办事,我放心。”
陈大捕头办事的效率果然如濮大姑奶奶所说的一样,非常靠谱,几乎是两天之后就带回了消息——春姨娘果然就是丽娘,槐树胡同有人亲眼看见丽娘去了秦月馆,而秦月馆,正是石大老爷最常去的场子。几乎就是在丽娘失踪之后两三天,石大老爷就给秦月馆的叫含春的一个清倌人赎身抬进府里。
但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石仲琅与丽娘或者含春的串通与机谋很难说,因为槐树胡同里那些与丽娘曾说过几次话的街坊大娘说,自从陈润绝足不去,丽娘似乎很是伤心了一阵子,还生过一场病,之前所做的针线活就都耽误了。又过了一阵子,生计也越发艰难了。那个时候胡二娘也很少去,倒有一个脂粉气味很重的女人去过两回,每次来了就跟丽娘关门说话。街坊间就有传言,说那女人可能就是青楼里的人,是要劝丽娘自卖自身,谋个生计。甚至更难听的传言,就是那女人又或者是叫丽娘做个暗门子,直接在住的地方夜里接客也说不定。
总之各样的说法都有,因为那个时候丽娘的门户确实不太严谨,可是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也没什么好出路,正所谓笑贫不笑娼,邻居们倒也没有太褒贬鄙夷。
听完了这些,如姒和采菀互相看了一眼,眉头都皱起来。基本上陈濯是确定了春姨娘与丽娘是同一个人,但是与石仲琅的勾结与否却还是没有结论。
与此同时,陈润的脸色却难看的很,衣袖遮挡下的拳头渐渐握紧,虽然低着头,却让人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愤怒。
“小润,这件事情跟你没有关系。”陈濯大概能猜到陈润的想法,从表面的证据和邻居们的说法来看,丽娘似乎没有太大的问题,这个自卖自身其实也很有些迫不得已。那么陈润很可能会觉得内疚,是因为自己没有尽力援手,就让一个好好的清白姑娘沦落风尘,又去给石大老爷这样的陈年人渣做小妾。但是,丽娘只是陈润的同族,并不是真的那么亲近,陈润也是无法为别人负责一辈子的。
陈润没有说话,他的想法正如陈濯的猜测一样,只是他不觉得自己是一定无能为力的。其实在如姒去找他谈之前,他甚至想过或许可以将丽娘带到蒲苇记做个帮厨,或者做点杂活,总之能有个安身立命的活计。若是将来丽娘有什么新的打算或者出路,他这个族兄再给点钱帮衬,就算全了一场同族亲戚的缘分。
但是当时如姒介入的态度实在强硬,而且那张胭脂方胜也让他存了许多疑虑,自然就断了想法也断了来往,后来又叫人送过两次半吊钱接济,也就没再继续过问丽娘的生活。
如今看来,这样竟是大错特错了!陈润越想越难受,丽娘虽然或许曾经对他动过些心思,却也是个纯良温柔的女孩子,怎么就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呢?
“陈润。”采菀伸手去拉了拉他的袖子,“要不咱们去看看她?”
“有什么好看的!”陈润心头的火几乎要顶到了喉咙,一振衣袖便起身,勉强向着如姒和陈濯一躬身:“东家,我先回去店里做事了。”
“你给我站住。”如姒看见陈润这个撒火的动作,心下也焦躁起来,语气里就带了三分强硬,“你跟谁发脾气呢?”
“如姒。”陈濯虽然不觉得陈润做的对,却本能地觉得此时不宜介入,便上前按了按如姒的手。
若是没有怀孕的时候,如姒可能还是能够再理智一些的,但是这个时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到了六个月,身体中的荷尔蒙实在变化很大,如姒的情绪远比之前要敏感而激烈的多,并没有理会陈濯的阻拦,而是继续向着陈润质问:“你心里觉得丽娘到了这个地步,你有责任是不是?”
“是。”陈润想着之前的事,心里仿佛有一团火,低了头回答,语气却并没有软。
“所以你就拿采菀出气?”如姒的话音里已经带了些怒意,当初陈润与丽娘这事情,她心里也不是不介意的。但想着这件事情很可能是石仲琅的算计,而且陈润当时表现的又很恳切,加上这毕竟是采菀三生流转之间最大的牵念,如姒还是很积极地促成了这件婚事。然而此刻陈润的表现却多少有些触动了如姒内心隐约的担忧,本能地就想替那个保护了濮家大姑娘三辈子的采菀出头,“丽娘自卖自身,是她自己的选择。当初若是你要娶她,我也不会拦着你,是你跪下来说要娶采菀,答应要对她好,我才将采菀许给你。怎么着,如今看见丽娘寻了别的出路,你又跟采菀翻腾?你觉得好姑娘误落风尘,你害了人家一辈子是不是?我告诉你,丽娘在石家穿金戴银,在石大老爷房里千娇万宠,你怎么知道人家心里不是高兴的?”
“东家,好好的一个清白姑娘去了青楼卖身、又给半百之人做妾,如何能是高兴的。”陈润虽然素来敬重如姒,此刻也忍不住回口。
“陈润,你当我和采菀是拿着天上掉下来的钱一直在享福是不是?我告诉你,若是我们跟这位丽娘易地而处,就算是给人家为奴为婢,洗衣扫地累死冻死,也不会倚门卖笑的!”如姒怒道,“什么样的好姑娘会没钱了就卖身?天底下多少谋生的法子不能用,非得去做皮肉生意?说到底还是不想吃苦罢了!”
陈润一震,虽然还有几分不服,但到底口气没有之前硬了,且看着身怀六甲的如姒这样动气,心里也有点担心。
当然其他人更担心,连在外头伺候的嬷嬷都想过来劝,陈濯早已上前扶住她:“如姒,别激动,你先坐下,你的身子要紧。”同时也望向陈润,“小润,你先出去。”
采菀则是红了眼眶:“姑娘,您别动气,别动气,您的身子,您肚子里的小少爷要紧。我没什么,这婚事不行就算了,我也不是非嫁他不可。您可千万要保重自己啊。”说到最后,再忍不住,便哭了出来。
如姒一通发作,自己倒没觉得身体有什么,只是见陈濯和采菀这样紧张,便顺着他们的意思坐下,又冷冷地望向陈润:“你们的事情,是我多口了。这事情里头一定还有别的内情,现在大家都冷静冷静,你先回店里吧。”
☆、第117章 一一七
这样大的冲突发生,谁也没有想到,其严重性竟然比发现了丽娘比春姨娘那一瞬间的冲击还大。很自然的,原本定于十天之后、陈润与采菀的婚礼决定暂时推迟。
陈润对此也没说什么,他的感受实在很复杂。虽然如姒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但他还是无法完全接受,是因为自己没有尽力帮助,就让丽娘“堕落”了的这个结果。
采菀的情绪比陈润更严重,原先陈润与丽娘有些来往却没让她知道,她就已经心里有了不好的感觉。等到丽娘失踪之后胡二娘去衙门备案,那天每句话几乎都刺在心上,虽然如姒提了一句说胡二娘可能是故意的,不论是因为之前几乎是强行带走陈润的旧怨还是胡二娘确实受了别人的指使,但采菀还是觉得心里不痛快。
到了这次,看着陈润这样的反应,采菀是真的开始怀疑,是不是陈润喜欢丽娘更多些?
冷静了一些的如姒有一点后悔,却也不算太严重,安慰了几句采菀,就还是继续跟夏音品蓝品红等人继续商量追查的事情,陈濯就有些不满了:“其实陈润与采菀的事情,你实在操心的太多了,他们到底成与不成,都是他们的事情。前两天你要是不当场那样发作,也许他们之间关系还没那么僵。但更要紧的是你的身体,如今你肚子越来越大,怎么就不知道保养休息呢?”
如姒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我都休息了多少日子了,这事情又不用我东奔西跑,不查清楚了我心里不消停。真的需要问什么查什么,自然是她们出去,再不然还有陈大捕头你啊,我怎么会累着呢是不是?”
陈濯登时无言以对,采菀是与如姒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之前怎么同生共死他大概也知道些,这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说让如姒完全丢开手不管不问的确是不太可能。
不过如姒自己信心满满的追查却也没有什么结果,胡二娘跟石仲琅有没有来往,根本就无从确认。毕竟是开店铺的人,偶尔来个小厮粗布或者给下人的成衣都是寻常事情,左邻右舍的也没人注意。
至于丽娘的动机,就更是天知地知。谁知道春姨娘原本是不是就有这么个身世?又或者当时她接近陈润的时候也真的动过心?反正秦月楼那边只能确定丽娘是自卖自身,说是孤苦无依,而且也不想长期接客,只希望有个宽厚人家赎身就走。越确认就越让人觉得,似乎丽娘真的是走投无路才到了这一步。
至于在石家内部的大厅,仙草和灵芝还算给力。因为石老太太的卧病,石贲将军和素三娘子已经在计划回京的行程。虽然以石贲将军被皇帝重用的程度,就算是石老太太当真过世也应该会下旨夺情、免去三年孝期,但如今老太太还在,重病不起,石贲将军想要些假期回来先探望母亲,朝廷也不会不许。
有这么个引子在,如姒就大大方方地打发了品红带着两个小丫头过去,名义上说是给三太太回来做预备。石家虽然没分家,但各房的少爷都这么大了纷纷成家,关起门来过日子的时候真是谁也不管谁。虽然执掌中馈的是大夫人,但石大夫人这个软包脾气人人都知道,往往说话真管用的还得是老太太。
但老太太如今自己卧病,连最要紧的财产分配之类的事情都说不清楚,身边的人也都在各自给自己谋算出路,谁会在意三房有几个丫鬟提前过来给三太太预备房子什么的。
反正三老爷有钱的很,三太太又不招老太太待见,长房二房也不用担心老太太的嫁妆和私房能被分走多少。
如此一来,如姒的八卦小分队进展就顺利的很。反正蒲苇记生意很好,陈濯自己早年的积蓄也不少,如姒索性就大手笔给了品红一大包散碎银子和红封当做公关费用。
很快过了小半个月,春姨娘那边进展不大,因为正是刚刚入门的这段时间,石大老爷在兴头上几乎是夜夜笙歌,也不管他自己的老娘还中风躺在床上生死不知。而石仲琅与池翠柳也是新婚燕尔,虽然算不上多么甜蜜恩爱,到底是年纪相仿,相貌相配的少年夫妻,还是有些恩情在。所以八卦小分队在长房那边虽然也认识了不少人,却没捞着什么实际上能让如姒眼前一亮的消息。
不过二房就不一样了,如姝跟翠柳的婚期就差个十天,原先的表姐妹,翻身变成了隔房的妯娌。按道理来说,她二人的关系应该很亲近才对,毕竟是年轻姑娘出阁,嫁进一个陌生的大家族里,往往都会有一个适应的过程,那么这样亲近的妯娌就更应该多走动多来往,然而品红等人打听回来的消息却并不是这样。
池翠柳和濮如姝的关系,只能说是一言难尽。
据说刚开始的头几天还是不错的,但是这个不错的时间非常非常的短,因为翠柳三朝回门的时候看见了被如蝉抓伤了脸的池朱圭,兄妹二人几乎是相对大哭。
池朱圭如今的身体基本上是好了,也继续找了个书院读书,说是还想着将来下场再考试,还是有前程的。然而这个前程的说法,可能也就只有他父母和嫡出的妹妹翠柳相信。
别说现在正经改名叫濮如蝉的双蝉不信,连偶尔会回娘家转一圈的霜娥都不信。总之如蝉这样嫁进来,自然是被婆婆耿氏百般嫌弃。然而如蝉却是有气性的,砸锅摔碗地对着吵。池家总共也没多少仆婢下人,耿氏也不能真叫人把儿媳妇捆起来打,更何况就算闹到那个地步,如蝉也敢跳着脚大骂。只要威胁说出去喊自己守活寡,池朱圭就没脸做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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