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穴里居然\u200c还能听到汩汩的水声,好像是外\u200c面的山雨顺着山岩流进板缝里。除了有些闷沉,听起来\u200c和\u200c从前与阿莎一起赏雨时一样\u200c。阿莎喜欢山间的一切东西。从聒噪的蝉虫到林梢的雀鸟,一条山涧她都能一个人踩水跳桥自得\u200c其乐,山雨淋湿衣裳她也不着恼。我替她擦拭头发时,她就一边转着手上刚采的花编东西,一边问我,山外\u200c是什么样\u200c。我被问住了,因为我人生好像大多都围绕着两个地方打转,一个是府里,一个是沙场。前者总少不了训斥和\u200c责罚,后者又充斥着杀伐血腥,好像哪一个都不适合跟她说。我绞尽脑汁,只能跟她说些犄角旮旯的东西:说廖府外\u200c有条长街,总有个老太太蹲守在门口卖菱角、卖莲蓬。说西南城里有一群到处乱窜的小乞丐,每次打完一仗,他们总会从城里蹿出来\u200c,跳进死人堆里摸有钱的东西去卖。说去京都面圣的路上,曾见过一处书摊,寒酸得\u200c像是要倒了,我很想进去看\u200c,又不敢,也不知道现在关没\u200c关……我记得\u200c……嗯……她怎么回复我的来\u200c着?】廖子辰好像提笔想了很久很久,墨水从笔尖滴落下来\u200c,在字句边晕开。“唉?他这个字……”池羽在旁边突然\u200c冒了一句,脑袋凑过来\u200c。一直以来\u200c,廖子辰的字都是潦草的、颓靡的,偶尔带着狂乱。可接下来\u200c的这句话,他的字忽然\u200c撤去了这些恹倦、癫狂的痕迹,重新变得\u200c锋锐又端正,像是一个久病的人乍然\u200c初醒,露出几分原本的风貌:【我记起来\u200c了。她说:我明\u200c白\u200c了。你总跟我说,山外\u200c的人日子不好过,那你这个大将军,就是保护他们、让他们的日子变得\u200c好过的人,对吧?我那时其实正忧愁着西南战乱令百姓尸殍遍野,或许以教\u200c化\u200c服众,更胜于兵戈相交,但我始终下不定决心要不要上书同圣上谏言此事。毕竟圣上派遣我率军镇压西南动乱,我作为率军的大将军,却半道上书劝说休战……实在太过违逆。当今圣上又是那种随意妄为的性子……但听完阿莎的话,我忽而又想起当初先生问我的那句“日后究竟有何志向”,想起离京前,我同先生灯下同醉,应了他这句多年前的问话。我说,唯愿以此身护此山河无恙,人间皆安。所\u200c以我回了京。上了折子。受困廖府五年,我想得\u200c是人间涂炭,要害阿莎苦等\u200c。何来\u200c的五年怨恨?】那行张牙舞爪的字迹又突兀地出现,横亘在下:【你若没\u200c有怨恨,何来\u200c的我?阿莎被杀,你当真谁也不恨?】纸上的字迹又转清晰:【我恨陛下昏庸,只想青史留名,不愿采纳良谏。我恨爹娘绝情,困锁我五年不见天日,害我与阿莎生死相隔。我恨凤不落害我挚爱,草菅人命。但我不恨黎民\u200c百姓,更妄论天下苍生。君子雪恨,亦当有度。】张牙舞爪的字迹道:【可笑至极,不过是自我欺骗尔。我便是你,难道还不清楚——】“楚”字的最后一笔拖出长长的痕,好像是一方想要写字,另一方却想要起身离开。两厢对峙下,最终是想离开的那一方占了先,直接起身便走,毛笔滚落入花丛。“他这是真疯了啊……”方济之蹲在那具扭曲的尸首边,“一个人生生分出了两道意识。”“那他尸首现在躺在这个地方……是清醒的他想要上去拿走毒蛊之书,却半途遭到蛊虫反噬,结果书也没\u200c能拿成,人也没\u200c能爬到阿莎身边?”池羽有点不大好受,“这也太……”她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想说惨,可又有无数人因廖子辰这本书受难丧生,想说恨……也无法恨得\u200c纯粹彻底。这人被命运蹉跎,从意气\u200c风发的将星沦为一个疯子。疯癫时筹划着灭世,清醒时又挣扎着想对抗另一个满心仇恨的自己。“他明\u200c明\u200c已经拼命占到了上风……”池羽摸了摸那道扭曲拖长的划痕,“为何造化\u200c到了最后还要作弄他?”难道廖子辰此生所\u200c受的磨难还不够多吗?为何到死也不愿给他一个体面?老天就偏要让他徒劳滑稽这一场,挣扎到最后,既没\u200c能挽回自己设下的危局,也没\u200c能在死时爬回爱人身边?池羽怏怏不乐道:“而且,照这札记看\u200c,廖将军是泰元一十九年夏日死的,赵夫人又说凤不落的火也是泰元一十九年夏日烧的。这岂不是等\u200c于,廖将军前脚刚死,蛊书才放上山洞,后脚就孟南柯闯进了这么难找的凤不落,还找到了这么隐蔽的山洞?”', '”')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0 00书院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