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灵均将眼睛瞪得溜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之后,才像是从梦中惊醒了过来,笨拙地安慰道:“往事已然随风飘扬,何必再说这些。反正我知道,阿兄一直都是我最亲近的阿兄。”青年紧皱的眉稍稍舒展了些许,但并没依言停下。他弯唇朝楚灵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眸中慢慢现出追忆往事的感慨。“已逝的安王,即我的生父,是个风流的多情种。而我的生母,只是他在游历途中邂逅的一个普通民女罢了。”但这个民女其实也不怎么普通。准确的来说,她是一个侠女,一个行走天下、游际江湖的侠女。一把青锋剑,一袭霓裳裙,何等潇洒肆意,无拘无束!侠女身上这种独特而明媚的气质,一下子就俘获了安王的心。而彬彬有礼、温文儒雅的“书生”,也如愿在日复一日的陪伴中,得到了佳人青睐。二人携手同游,看便了整个江南风光。然而,王府的随从很快出现。被蒙蔽许久的侠女,这时才明白,“书生”不是书生,而是朝中的王爷。而王爷家中,已娶了一名出自高门大户的温婉妻子。或许她心中也有不满,也有怨怼,但爱情的泥沼终于将她牢牢困住了。况且,安王的话是那样笃定:他说妻子只是联姻的产物,二人并无多少情谊,他说心中只有卿卿一人,此生不换。她斩断了自己的过往,跟随安王到了那个四四方方的庭院。她曾以为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然而内宅中日复一日的争斗与纠缠,还是将她的爱磨灭了。侠女复又畅想起广阔的天空、浩瀚的四海,不愿让这朱墙碧瓦折了自己的羽翼。但她这时忽然有了一个孩子。新生的生命,成了她羽翼上最沉重的枷锁。她爱这个孩子,也怨这个孩子。若是不爱,她不可能留下这个孩子,更因为他改变离开的决定。可这个孩子只要一日存在,便一日牵挂着她的内心,束缚着她的身体……如何能不怨呢?朱颜消退,云鬓消磨,她抱着满腹愁怨忧郁离世。而失去了心中所爱的安王,不久后也郁郁而终。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熹宁帝惊闻幼时玩伴去世的噩耗,带着满腹感慨往安王府吊唁,便看见了这个与自己夭折的长子十分相似的孩子。再后来,便是那段人尽皆知的故事了——熹宁帝将安王府那个失怙的小世子收做了嗣子,皇室玉牒又添上一个名字。青年说这些事时的神情很平淡,若无其事地扬了扬唇角,接着道:“我的生母……视我为累赘,并不怎么喜欢我。而安王又觉得她是因为生育我,才伤了身子,缠绵病榻乃至离世,便也不待见我。”“后来安王又身死,执掌王府的安王妃自然……”“好啦好啦,阿兄,为何要提这些让人不开心的事。”少女蓦然出言打断,尚且通红的眼里,现出一些明晃晃的怜惜。不用想也知道,一个出身高门大户的王妃娘娘,会对威胁她地位的妾室和庶子友善到哪儿去?楚灵均一直以为兄长未进宫前,是亲人侍从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只是被她那缺德的父亲抢进宫来,才遭了这许多罪。未曾想到,竟还有这么一番内情。她哑然片刻,深觉从前缠着兄长讲王府往事的自己实在过分,心中愧疚难当,支支吾吾地嗫喏道:“阿兄是世上最好的人,是他们有眼无珠!有我喜欢阿兄就够了。”当真吗?楚载宁眸中多了几分真切的笑意,有心想要逗她:那她的阿父,她的青莲师父,她日日挂在嘴边的明旭,是不是也是她心中最好的人?“对不住,阿兄,我从前不知道这些,往后再不会拿这些事来开玩笑了……”她自己也数不清今晚这是第几次道歉了,只觉得心里酸涩涩的。“没事的,文殊奴,你永远不需要同我道歉。”青年依然是那副谦谦君子的做派,言行举止之间,无不体现着良好的涵养与风仪。他含笑一叹,为她绑紧了氅衣的系绳,悄声道:“我今晚提起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五岁那年,若不是父皇带我进宫,我过得应该远不如现在。”能不能活下来还尚且是个未知数。其实,他平日里是很避讳这段往事的,就连身边的宫人也知道他的态度,不敢在他面前提起这些。可今晚,却是他自己剖开了光风霁月的表征,主动说起当年的狼狈与不堪……只为了安她的心。他不惧怕旁人对他的指摘点评。可现在,一向从容淡定的青年却忽然生出了罕有的恐惧:害怕自己剖出真心,也得不到她的信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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