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无意识中潜藏的不安仍旧固执地拉响警报。很奇怪很奇怪很奇怪,在这里住得越久,越有某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渐渐破土。
她失魂落魄地来到钢琴前,本想用乐音来平复一下心中的焦虑,可是当她在琴凳上坐好,却发现自己能做到的只有盯着黑白相间的精灵们呆愣出神。
快点回来吧,她默默祈祷,快点来告诉我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不会伤害我的,我知道;所以只要到我面前来,跟我像往常一样说说话就好。
我当然相信你,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你对我怎样,我都看在眼里。
她游移的目光忽而定在了谱架处的钢琴灯上,灯体上有个圆形的黑色按钮,但方才乍看之下,似乎隐隐闪过反光。
晚上,蒋澄星一到家,就发现屋里只开了一处灯。她循光望去,看见成欣正直挺挺地坐在餐桌边上。
她注意到桌面上空无一物,于是走过去说道:“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成欣却反问她:“为什么锁门?”
“嗯?入户门吗,”蒋澄星拉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是吗,我是三岁小孩吗,还是你觉得这个处处做了安保措施的豪宅会有坏人来敲门吗?”成欣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她,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风隔在二人之间。
她一字一句地说:“你真正想限制的,难道不是我的自由吗?”
“噗,”蒋澄星笑了,“你在想什么呢。”
“我又没把你捆起来,也没有限制过你的活动,而且我不是还带你出去玩过吗?”她的语气从容不迫,仿佛正在进行一场轻松的闲聊,“好吧,虽然我最近是有点忙了,但如果你想到外面走走,现在我们就可以出去吃饭。”
成欣猛地站起来,把手里一直紧捏着的灯具甩到桌上:“那这个是什么?”
“你为什么在这上面装摄像头?”
撞上桌面的灯架扭曲着吱嘎了一声,端坐在旁的女人却瞧都没有多瞧一眼:“这个啊,只是为了方便记录你的练习状态罢了。”
“只有这一个吗?”
“你觉得还能有多少呢?”
成欣垂下眼,俯视着女人的发旋:“我觉得还有不少。”
“之前一些朦胧的感觉我就不提了,单想想你上次来花园找我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吧,”她刻意地模仿了一下她的语调,“因为打电话一直找不到你,我才回来的?”
“但是那天,我手机上只有一个未接来电,”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尽量维持住声线的平稳,“这不对吧,一般来说,就算真有急事,也要多打几遍电话才能确认对方无法接听,又或者不怎么紧急,打一个就放过,不至于立马赶回来吧?”
她盯着沉默不语的女人,继续道:“除非你已经通过某种方法,‘看’到了我确实不在屋里,对吗?”
那么她匆匆回来的目的不言自明,成欣感到脊背一阵发凉,再结合她之前在她提出想找工作时的暧昧否定态度,这个跟她朝夕相处的女人面目兀地叵测起来。
就在她高度紧张之时,女人突然开口了:“那么,从今以后每个小时都给我汇报你的行动。”
“什么?”
“没听明白吗,我是说以后无论我在不在家,你都要每隔一小时给我报告一次你当下在做什么,”蒋澄星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直视她的眼睛,“比如我在外面时,你喝了一口水,就要发消息告诉我说你喝了一口水。”
“这是什么东西……”
“觉得难吗,其实不难的,人是很容易适应规则的动物,你只是目前还不习惯,但我们可以慢慢来,从最简单的开始。”
成欣拔高了声音:“你在说什么!凭什么要我做这个!”
“凭什么?”蒋澄星双腿交迭,靠上椅背,开口的声压低沉平缓,“凭我是你的主人。”
她姿态放松地坐着,气势却比站起来的人还要强盛:“我对你的要求还不够低吗,既供着你吃喝玩乐,又没有给你安排过过重的任务,就连抽鞭子的时候都谨慎克制,从未把你真的弄伤,我一直珍惜你、爱护你、尊重你——倒是你,现在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叫?”
“瞧瞧,”她凝视着她空空如也的脖颈,唇角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讥笑,“我甚至允许你摘掉项圈跟我讲话。”
这眼神冷厉如刃,成欣悚然而惊,倏地转脸移开目光。
“家里是还安了一些别的监控,但那只是装修方案里防盗用的,”蒋澄星耸耸肩膀,“你自己也说了,豪宅的安保嘛。”
“不过我得承认,我确实还发现了它们的另外妙用,”她微微向前倾身,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人,“而那本该是你的责任。”
“服务我,顺从我,满足我,本来就是你的职分。只不过我想顾着你的感受,一点点教你规矩,这才暂时另寻它法。怎么,你连这么简单的事都理解不了吗?”
成欣感觉呼吸困难,喉咙也发紧得说不出话来。女人一串连珠炮似的话语将她彻底打懵在原地,心脏像是被拧烂的柿子,变做一团乱七八糟的糊状物,每一跳都在一钝一钝地疼。
果然对她来说,跟自己的所有相处,都不过是主奴游戏的一部分罢了。这就是她的位置,她的价值,在蒋澄星那里,她不配得到更多了。
可是与此同时,还有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在血管里流窜。在游戏规则下,面前的人不再是面目模糊的陌生人,而又变回了那个属于自己的,信赖的、依恋的,主人。
烂掉的柿子渗出汁水,散发着浓郁的甜腻,她把它吞回到肚子里。
蒋澄星起身,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但是很快,一个熟悉的怀抱向她张开,圈上来的手臂轻轻拍着后背,仿佛在温存地安抚。
“欣欣,”耳畔响起蒋澄星柔和的声音,“可能我的做法有点欠考虑,但我只是不想让你为难。”
还能再说什么呢?话已经讲到头了。
她哑着嗓子,勉强从喉腔里轧出一声荏弱的“好”。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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