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病人来说,这是不要命的工作量。“你不该这么拼命,你不需要养两个人。”冒牌货说,“我一样可以挣钱——我觉得该是我来养。”温絮白思索了一会儿,才笑了笑,慢慢地解释:“我是哥哥……”“你是温絮白。”冒牌货说。温絮白在这句话里微怔,连呼吸声也停了几秒。“我要是早知道你的计划……”冒牌货说,“我就和你一起挣钱,一起拼命。”“我跟你,咱们俩。”冒牌货说:“一起逃亡。”温絮白没有回应。冒牌货不急着让他相信这件事。今晚的雪不大,风不冷,路灯很亮。既然温絮白很久都没出来过了,他就领着温絮白透透风。冒牌货收紧手臂,把人护得更稳当,踩着地面上被灯光照亮的那一层雪,继续往前走。……虽然这么说,他心里其实十分清楚。温絮白把这个计划严格保密、从来不说,才是对的。因为另一个裴陌不会这么做。因为那是个贪婪无耻又懦弱无能的废物,就算温絮白说出了这个计划,得到的也只会是一堆劈头盖脸的质问、一堆不屑一顾的嘲讽。温絮白十年的全部心血,会被揉烂了摔在地上,那是种更残忍的伤害……那些钱里的一部分,是十二岁的温絮白最喜欢的攀岩装备。是被亲手封存了结,连最后的念想也不留的一场梦。十二岁的温絮白,亲自去跟人家谈价格,不卑不亢地要求合理价位,要求签明文合同。在训练室静坐了一整晚后,十二岁的温絮白,也最终答应了最后一个完全算得上是无理的要求。——对方要他拿几块金牌当添头。那些金牌的确不怎么值钱,只不过是代表荣誉,材料其实不特殊,只是洒了薄薄一层金粉。那些装备是真的很值钱、很珍贵,有相当难找的限量版绝版,也有顶尖明星运动员的亲笔签名。十二岁的温絮白把每件装备仔细打包,和金牌一起交出去,回到家就发起高烧。高烧的少年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黑色的眼睛明净朗澈,没有任何水汽。他这样睁着眼睛熬过去。熬到能爬起来,倒水吞药,去看教人剪辑的付费网络课。……温絮白独自这样活过十年。从没人见过温絮白掉泪。那个深湖一样,什么遭遇都能吞下、什么情绪都能消化的人,怎么会落泪。即使是临死前……被剧痛折磨得冷汗淋漓、一口接一口地吐血,等死亡降临的时候,也并不例外。温絮白躺在地上,到最后也始终微微张着眼睛。那双眼睛从清透澄澈变得涣散,依旧没有水汽,生理性的都没有。——那像是一棵树的抵死反抗。倘若命运要他枯萎,那么他自行干涸。……想清楚这些,冒牌货开始懊悔自己说错了话。温絮白用这十年独自准备逃亡,他现在来说这种轻飘飘的话,既不够尊重温絮白,又不够尊重那十年。“对不起。”冒牌货低声说,“我是想说——”他忽然刹住话头。冒牌货踉跄了下,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在附近找到长椅,用袖子扫干净落雪,把温絮白抱过去放下。他心惊胆战,用身体阻挡风雪,把手小心地递过去,慢慢揭开那个眼罩。他的手掌覆住滚热湿气。“……对不起。”冒牌货立时慌得喉咙哑透,“对不起,对不起。”“别难过了,别哭,我说错了话。”冒牌货慌张地用袖子替他擦泪,“我不过脑子胡言乱语,你不要听……”温絮白靠在长椅上,枕着他的手微微摇头。“我没有……没关系,我很好。”温絮白安抚地按住他的手臂,轻声回答他:“我没有难过。我很好,小陌,我只是——”说这话的时候,温絮白仍然闭着眼,有那么几秒,他的胸腔脱力悸颤,几乎被疼痛逼得昏厥过去。温絮白并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他考虑逃亡计划时,从没设想过会有人抱起他连夜就跑。也从没想过……有人会对他说,一起挣钱,一起拼命。一起逃亡。从没有过什么人,对温絮白说过这种话。这些极为陌生的体验,带来更加陌生的、极清晰鲜明的疼痛。像是把泛着寒气的利刃,在温絮白的世界割开一个从未有过的口子。有什么东西涌出来。有什么极为汹涌,极为沉重和深邃,能将一个人的生机吞噬殆尽的情绪……从这个口子里涌出来。轰鸣咆哮着大肆倾泻,将他措手不及地淹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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