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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干干净净的时鹤春。“我享我的福,你受你的苦,我这条路好走。”时鹤春不知是醉是醒,抱着酒壶看他,“你要慢慢熬,熬一辈子……照尘。”时鹤春轻声说:“你要是改了这世道,下一个我,或许就是跟你并称的清流,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我小时候想当将军的。”时鹤春说,“你别不信,我小时候身手很好,不是废人。”秦照尘再听不下去,咬紧了牙关,将他抱进怀里。时鹤春还是醉了,每天号称要花天酒地的奸佞,酒量其实不好,几杯就会醉,喝到一半换甜酒酿也来不及。几杯就会醉的奸佞,抱着小酒壶,靠在清正端方的大理寺卿肩上。时鹤春微垂着头,看自己的手,低声说:“我小时候身手很好的,心地也好。”“我信。”秦照尘低声说,“时鹤春,你现在的心地也好……你现在也不是废人。”秦照尘对他说:“你现在也是清流,你知不知道自己救了多少人,我去生死簿上给你数。”时鹤春没想到榆木也会讲笑话,被他哄笑了,醉着笑了一会儿,闭上眼睛。他不用秦照尘帮忙,摇了摇头:“我自己去数……你去忙你的事吧。”“你有数不清的事要忙。”时鹤春说,“别急,一件一件办,这里面复杂,不清楚的就来问我。”秦照尘攥着那颗松脆爽甜的干枣,揽着时鹤春,把甜枣子喂给他。时鹤春不吃,他一身全叫药灌满,吃不下什么东西了:“给你的,我要睡一会儿。”秦照尘沉默了一会儿,收起那颗枣子,抱着时鹤春,小心地将人放在榻上。“慢些写。”秦照尘说,“你的手不好。”时鹤春在写的……是朝堂秘辛、是隐私勾结,是数不清能掉脑袋的勾当,无数条暗线,尽头全牵扯着本朝最大的奸佞。时鹤春亲手写下来的东西,每一条都能索时鹤春自己的命,都能让时鹤春万劫不复,在史册上恶名昭彰。时鹤春并没听见他的话。一沾枕头,病骨支离的奸佞就力竭昏睡过去。秦照尘替他将被子掩好,吹熄了灯,起身离开,去忙那些“数不清的事”。他的身体和魂魄在这一夜分成两个。大理寺卿没有睡意,也没有睡觉的工夫,离开时鹤春的卧房,就回去继续片刻不停地忙碌朝中诸事。属于时鹤春的秦照尘……还留在那个房间里,留在时鹤春的榻边,求他别写了。别写了,一个字都别写了,写过的也烧掉。趁他一个字都没看。这话大理寺卿说不出,灾民靠朝堂赈济,朝堂靠大理寺整肃,世道层层叠叠压下来,不给人喘息的机会。法号“照尘”的小和尚,跪在时小施主身边,怕得发抖也疼得发抖,哀求时鹤春别写了,什么都别再管,回去当花里胡哨的漂亮小仙鹤。照尘小和尚每次攥着笤帚,抬头看桃树上的人,都这么想。怎么会有人生来就清白干净得像是只鹤,时鹤春就是该被锦衣玉食好好养着、该自在该逍遥的。一只鹤就该这么活,不该被掰断翅膀和腿,弄得浑身是伤,再拽进泥淖里……最后孤零零死成一捧骨头。时鹤春的母亲过世的时候,秦照尘找他找疯了,找了三天三夜,一路找到当初那个寺庙,才从早已荒败的佛塔底下,把醉得手软脚软的佞臣抱起来这个奸佞居然还委屈,还理直气壮地不满意,怪他来得慢:“你不知道我走不动?”“我知道,怪我笨。”他把人背起来,沿着杂草丛生的路往家走,“别伤心了。”时鹤春趴在他背上,很不高兴,低声反驳:“我不伤心……我伤心什么。”“母亲都说了,我已经死了,一个死人伤心什么。”时鹤春趴在这个榆木疙瘩的背上,念念叨叨:“母亲说她不认得我,她儿子不是这样的……她儿子是一等一的少年郎,画凌烟,上甘泉,曾许人间第一流。”不是一个手脚都不听使唤的废人,不是一个只能不择手段往上爬,叫人戳着脊梁指摘的奸佞。被那些太过痛苦和压抑的绝望折磨了一生……在离世之前,长公主不肯再承认那场噩梦。长公主坚信,他的儿子和鹤家几百余口人一样,死在了那些青石板上,没再受后面的折磨。那噩梦太长太苦了,长公主不忍心他的儿子受那样残酷的折磨。于是这些折磨造就的时鹤春,就也一起没了娘亲,变成孤零零的小白鹤,奄奄一息趴在照尘小师父背上。“放了我吧。”时鹤春对秦照尘说,“我都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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