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照尘盯着那只手,那只手也一样苍白细瘦、经脉隐隐泛青,时鹤春的手里变出块金腰牌,随手抛了两抛——这是钦差的腰牌,时鹤春是来查他的钦差。……时鹤春怎么会是来查他的钦差?秦照尘哪怕把脑袋想破,也想不明白。这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就像逼着一阵风去犁地、一场雨去催老天出太阳。以时鹤春的任职,要把查案的名头抢过来,拿到手里……秦照尘这个大理寺卿,根本想不出要怎么运作。时鹤春也不告诉他,抛着钦差的金腰牌,慢悠悠晃出监牢,留他在原地怔忡发呆。大理寺卿想不出不要紧。大理寺卿是正人君子,奸佞不是。奸佞知道怎么交换利益、搬弄是非,怎么挤走原本的钦差,抢下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直到多年以后,归朝的秦王殿下彻查旧案,才终于能够从那些旧日卷宗里隐约知道,这个差事究竟有多吃力不讨好。被时鹤春挤走的那个钦差,原本是要杀了他的。那些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势力,做了无解的死局,做成铁板钉钉的百口莫辩,要把碍事的大理寺卿推下万丈深渊。可谁也没想到,深渊底下还守着个时鹤春。……即使这时候的奸佞,还远不是后来势倾朝野、只手遮天的奸佞。时鹤春本来只是想捞钱,没想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可这个不省心的榆木疙瘩偏偏给他惹祸。时鹤春用尽了手段,把能动用的底牌动了个遍,硬抢下这枚钦差的金牌,硬保下一个死到临头的大理寺卿。为了这个,时鹤春个把月没怎么睡过囫囵觉,上下奔波打点,做了查案的钦差后,又满不在乎地顶着戳脊梁骨的指摘徇私枉法,硬是拆解开了一桩死案。……官复原职那天,秦照尘站在朝会的班列之中,看着另一头远远站着、揣着袖子靠在廊柱上的时鹤春。笑吟吟看他的时鹤春。朝堂之上人影幢幢,各怀心思,无数视线之中,他只看见一个人,一双眼睛。透彻黑净的一双清凌眼。时鹤春负着手,像是没听见无数弹劾抨击,很畅快欣慰,遥遥望着他,透出秦照尘从未见过的潇洒气度。……那是天上火的潇洒飒然,不参君王,不拜神佛,不是只剩余温的檀香。这种潇洒飒然,慑得秦照尘心惊肉跳,几乎无法呼吸。他从里面看出畅快死志。朝会散尽,秦照尘被留下受赏,作压惊抚慰。时鹤春并不等他,走出宫门扬长而去,上了时府阔气豪奢的马车。那是大理寺卿第一次开窍。他不知自己想通了什么,只是在那种惊惧下,抢下玉阶,追上那辆马车,死死拉住车辕:“回宫,去太医署。”车夫吓了一跳:“秦大人……”秦照尘厉声催促:“回宫!”躺在马车里的时鹤春苍白仰着,半分不见朝上风采,心口冰冷脉象衰微,只是短短这一段路,就闭过气去四五次。太医署忙成一团,银针层层沿着穴位布下去,苦涩的汤药一碗接一碗地熬,忙到日落西山,才勉强算是稳当下来:“秦王殿下……”秦照尘这个王爷不过是个虚爵,平时根本派不上半分用场,下狱获罪也救不了命,最多也只能使唤得动太医院。秦照尘心神恍惚,接过那一碗药,请辛劳大半日的太医们歇息,去看醒转的时鹤春。醒来发现仍在人间的小仙鹤,其实有些失望,正对着窗外残柳赌气。秦照尘不敢看那双眼睛里的失望,坐在榻边,小心喂他喝药:“你多久没好好睡觉了?”时鹤春头痛,闭了闭眼睛,勉强咽下一勺药:“忘了……”……这次秦王殿下没像小世子那么火冒三丈。秦照尘没有发脾气的立场和底气,只是舀起一勺苦透腔的药汁,吹到不烫,喂给时鹤春。时鹤春喝得很勉强,但只是因为不饿。心脉太弱,牵连胃气衰竭,因而吞咽艰难。时鹤春并不嫌药苦,药他喝得多了,比这苦的也有的是。“我们不闹别扭了。”秦照尘攥着手中瓷勺,低声说,“行不行?”时大奸佞相当记仇,听见这句话就立刻摆起派头,冷冷哼了一声,闭上眼睛不再理他。秦照尘说:“你要是在家睡不着,就去我府上睡。”这话叫时鹤春怔了下,睁开眼睛:“你不避嫌?我可是个奸佞……以后就更是了。”这钦差当得倒行逆施,该干不该干的,时鹤春可全都做了。秉公执法的大理寺卿本该被他气死。秦照尘闭上眼,他不知还能说什么,只能摇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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