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栋低头坐着,默然的壳子像是不堪重负地一颤。“他连死都不怕,也不怕疼。”宋季良说,“他就怕这么一件事,就一件事,可您把他轰走了。”被宋国栋从家里拖出去那天,沈灼野腿软到爬不上几节最普通的楼梯。宋季良无数次懊恼,自己为什么四年都不回家,为什么小猫说在学校过得很好,他就相信。是宋国栋的态度,叫那些人渣觉得有了可乘之机,才会在事情闹大到报案这种无法收拾的地步时,把钱塞进沈灼野的窝棚。因为这样是最简单的——反正也不会有任何人替沈灼野说话。反正谁听了都这么想,一个穷疯了的野小子,偷点钱,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谁都觉得理所应当,于是这案子就这么定论。沈灼野那时候还小,不至于到留下案底那么严重,加上钱最后找着了,也就只是批评教育……当然,学肯定是上不成了。沈灼野辍了学,陈流反倒什么事都没有,瘸着条腿在家休养——宋季良听说,因为陈流坐下来这个病,宋国栋还给他们家赔过钱。“您也觉得他是被小猫打坏了,是吗?”宋季良说,“您替沈灼野想的办法,就是道歉、赔钱。”宋国栋倏地抬头,喉咙吃力地动了动,盯着这个儿子。他的眉心死锁,异常低沉的话音从嘴缝里挤出来:“……什么意思?”宋季良:“如果我在家,您可能就得替我们哥俩赔钱了。”如果宋季良在家,陈流还要再挨一顿揍,比沈灼野下手重得多。既然没有证据,没法自证清白,那就把人打到承认,这想法很简单,做起来也不难。调查结束后,宋季良坐在车上,把剩下那半包烟抽完,忍不住想了想……如果真是这样,自己肯定是干不成警察了。严重违纪,学也多半不用念了。估计会跟小猫一起被轰出家门,宋国栋脾气一上来,亲生儿子也照轰不误,哥俩一块去给人家打零工……说不定等沈灼野被导演看中,挑走去演电影,他也跟着去外头找个工作。说不定会跟沈灼野一块儿租个房子住,他忙他的,沈灼野忙沈灼野的,晚上凑一起吃饭。是不是如果这样,小猫叫那个商南淮口中的“经纪人”欺负的时候,他也能过去照对方脸上来一拳,把弟弟领走。……但这一切终究是假设。沈灼野把这事严严实实藏着,一个字都不告诉他季良哥。所以宋季良平平安安念完了书,人生没什么波折,没变成无业游民,没变成跟人打架的“不三不四的败类”,依旧做了警察。所以在这么多年后,甚至是托着一次离奇的“闹鬼”所带来的运气,宋季良才能撬开那些人渣的嘴,得知当年的真相。“他不是被沈灼野打的。”宋季良说,“陈流尝着了甜头,也入了伙,跟那群败类混在一起。”这些人就是这样,狠狠一巴掌把人抡懵,再给点甜枣,勾出那点见不得人的阴暗心思。陈流是被沈灼野往死里揍过,但沈灼野下手有分寸,不会真把人打坏,不过就是些皮肉伤。陈流坐下病,是因为那一伙混混越来越放肆,惹来了条子盯着,要把他推出去顶缸认罪。陈流那时候已经满十四岁,真被抓了,要行政拘留,要变成众矢之的,说不定过去的事也会被翻扯出来,说不定沈灼野会落井下石,狠狠报复他。新旧恐惧叠加,陈流吓瘫了。这部分也有录像带做证据——那个DV到底也没被还回去。混混们拿捏着陈流偷钱的罪证,用好处勾着他、用把柄吓着他,陈流一次又一次帮他们做事,逐渐不记得什么是底线。混混们也尝到了甜头,DV这东西太好使了,把东西录下来,就能勒索不少钱,想要赎回录像带,那就得给点真金白银当好处。这比撬仓库来钱轻松太多,毕竟这家人看起来还真有些钱。陈流好像还真有个老子、有个大哥在国外,时不时寄回些东西,偶尔也能让陈流连哄带骗地弄出来些钱。这种勒索也就一直持续,直到陈流被吓瘫在地上,谁扯都站不起来,软成一摊烂泥。那之后不久,陈流的父亲回来了一趟,把他接走,带去国外治疗,陈流的母亲也离开了本地……这家人就不再剩什么痕迹。“要真相的话,这个就是。”宋季良说,“商先生那边,所有允许公开的证据,应该都已经公布了。”宋季良说:“就是这么一回事。”就是这么一回事。沈灼野被这些人拖着,流言蜚语缠身,再没找到过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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