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顶着日头弯腰割麦,一天下来腰就跟断了似的,浑身都疼,晚上都难受得睡不着觉。苦熬着收了麦子也不清闲,还得赶紧脱粒、晾晒,又要时时刻刻照看着,生怕野兽来糟践了,或是什么时候突然落下来的雨泡发霉了……饶是这么着也是老天开恩,最怕什么时候因为一股风、一阵雨、一次冰雹,眼睁睁看着快要成熟的粮食烂在地里。靠天吃饭,本就是天下最残忍的事。一句话说得秦山涨红脸,羞愤欲死,一个屁都不敢放了。他确实哭来着。眼见着秦山有所松动,秀兰婶子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细嫩的白菜叶,叹了口气,“我跟你爹这辈子就这样儿了,也不指望什么,只盼着来日你跟你哥都当个城里人,不再跟我们似的遭那个罪,便是死了也能闭上眼。”几句话掏心掏肺,说得秦山吧嗒吧嗒直掉泪,吸着鼻子道:“你们才不死。”他爹瞅他一眼,瓮声瓮气道:“人哪有不死的?那不成老妖精了。”三口两口吃完饭,秀兰婶子起身去掏了草木灰刷碗,边刷边说:“鹤哥儿眼见着日后是要有大造化的,如今是他跟你好才先想着你,等来日真出去了,生分了,到时候你后悔就晚喽!”秦山急了,睁着眼睛喊:“鹤哥儿儿才不会跟我生分了!”村里其他年纪相仿的孩子也有,但都跟秦放鹤合不来,只他们两个最要好。他爹就冷笑,“这事儿你说了不算。没看见城里那些大人物,出门呼啦啦跟着一大群人,又有抬轿子的,又有跑腿传话的,来日他发达了,周围的人也都读书识字,又个个比你机灵,他便是有心提拔,你能成不?”秦山下意识顺着亲爹说的话想了一回,也觉惶然,像条被丢上岸的鱼,干张嘴不出声。接下来的大半天,谁都没有再提读书的事,就这么太太平平上炕睡觉。今天是十一月十七,月亮依旧很圆,月色穿透纸窗,斜斜洒落,像泼了满地碎银。秦山翻来覆去睡不着,直挺挺躺着,脑海中只有白天时秦放鹤说过的一句话:“七哥,你想过以后吗?”“你想过以后吗?”“你想过以后吗?”这句话在他脑海中回荡了一遍又一遍,像夏日暴雨的河沟,浊浪翻卷,轰然作响,惊得他一下子坐了起来。以后?什么是以后?对他而言,一切好像都太遥远。截至昨天为止,他还是个只知道上山下河、摘瓜打鸟的懵懂少年,脑袋里被单纯的快乐填满,可今天却突然被强拖硬拽,拉到了陌生的路口。所有人都非要叫他选一条道出来,他茫然、紧张、害怕,不知所措。其实早从前些日子开始,他就觉得鹤哥儿变了不少,好像突然就是个大人了,有点陌生。可爹娘却说,那是因为家里没人了,一个孩子顶门立户,就非长大不可。秦山也心疼那个小弟弟,又觉得他不像一般孩童那样瞎胡闹,所以总爱带他玩。可今天的事……秦山第一次生出名为惭愧的感觉,这感觉令他陌生,令他惶恐,担心对方真的会跟父母说的一样,同自己生分了。冬夜寒冷,身体离开热炕没多会儿就冻得慌,秦山赶紧又躺回去,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起来。唉!罕见的忧愁充斥在秦山心头,他有些烦闷地翻了个身。可若叫他去读书,又实在太为难了些。家里这样穷,也供不起一个读书人吧,鹤哥儿说的,读书可费钱!自己又没有鹤哥儿那种写话本子挣钱的本事……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两天,秦放鹤竟真的没来找过自己,秦山有些慌了。鹤哥儿是不是生气了?难不成他当真要与我生分?次日秀兰婶子一睁眼,就见昨儿还使犟的幼子竟早早爬起来,悉悉索索穿衣裳。“大清早的,你干啥去?”秦山不回头,可露出来的耳朵尖似乎有些红。他含含糊糊道:“给,给……逮……”他没说完,挠挠头,扣上帽子一溜烟儿跑了。炕头上两口子对视一眼,都有些好笑。秀兰婶子挪到窗户根儿下冲外喊,“带着红布头!别太远去,抓不着也早些回来,鹤哥儿不缺那口兔子肉!”外头秦山一个趔趄,口袋里的弹弓都差点掉出来。他臊得慌,又觉得很不可思议:我分明啥都没说,他们咋知道我要上山打兔子?!第10章 酸爽萝卜丝,黄金小米粥天刚亮不久,秦山就拎了个鼓鼓囔囔的麻袋包从山上下来,汗津津的红脸蛋上全是志得意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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