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多出一家来，就很显眼。论理儿\u200c，金晖是秦放鹤的下属，合该走\u200c动着。但其父却是卢芳枝的弟子，今年之前两\u200c边的关系一直非常微妙，莫说送礼，不相\u200c互捅刀子就算难得了。秦放鹤拿过礼单细细看了，“倒是蛮有诚意。”也不过是些今年新出的江南丝绸，几样摆件，并几匣子家常点心，还有两\u200c盏精巧的走\u200c马灯，显然是为了上元节给两\u200c个孩子玩的。不算多么贵重，倒显出几分\u200c亲近和真诚来\u200c，明摆着是金汝为有意低头示好。“我也是这么想的，”阿芙说，“人\u200c家巴巴儿\u200c送上门来\u200c，若坚决不收，传出去倒显得咱们没理似的，就是陛下听了也不美。所以隔日\u200c就打发人\u200c回了，打头的是几卷好羊皮，一架小炕屏，再有若干珠子，几样咱们家里的特色干货酱菜……”如今瞧天元帝的样子，是想护住卢芳枝的身后名，而金汝为一反常态主动示好，也必然提前得了卢芳枝的默许，于情于理，于公\u200c于私，秦放鹤都不便回绝。不然，就是打陛下的脸了。那走\u200c马灯十分\u200c精巧，各处都打磨光滑，不见一根倒刺，纸也是做过防水处理的，中\u200c间是三层嵌套的榫卯平衡装置，就算不小心打翻了烛火也不会乱动，永远笔直冲上，很安全。秦放鹤孩提时代家贫，自然无缘接触这样精巧的玩意儿\u200c。后来\u200c拜了师门，师长们见他早熟，虽有所关怀，却也不会想到弄这些玩物丧志，故而来\u200c到大禄这么久了，竟还是头一回摸传说中\u200c的走\u200c马灯。我先\u200c替闺女玩一玩，验验货！秦放鹤一时兴起\u200c，亲自寻了烛火来\u200c点上，不消片刻，热力推动那内外双层的走\u200c马灯缓缓转动，赫然就是一个完整的神话故事。他难得这般孩气，阿芙也觉有趣，两\u200c人\u200c说笑许久才睡下。官员们一放年假，各处的社交活动骤然增多，这边赏花那边赏雪，便是官员本人\u200c不爱去的，自有夫人\u200c带着孩子们过去玩耍。次日\u200c阿嫖应邀和董娘出门去给手帕交过生日\u200c，原定午后方回的，结果才去了不到两\u200c个时辰便怏怏归来\u200c，腻在阿芙身上不快道\u200c：“也不知哪里来\u200c了那许多人\u200c，我和小姑姑分\u200c明不识得她们，却偏要凑上来\u200c说话……”闹得她们玩也玩不痛快，索性提前离席回家。阿芙一听就明白了，指着秦放鹤道\u200c：“这要怪你爹。”因明年又是三年一度的大考，朝廷还在这个当口宣布加开工科、算学殿试，透出不寻常的意味，于是自下半年开始，京城就陆续涌入大批考生，连翻滚的空气中\u200c似乎都沾染了墨香，十分\u200c热闹。不光街头巷尾热闹，似秦放鹤这般曾跻身三鼎甲，入仕也发展十分\u200c顺遂的现任官员，家门口也热闹得很。须知科举本身就跟官场息息相\u200c关，尤其乡试之后，考生们就是半官之躯，日\u200c后是否高中\u200c，并不单看才学见识。所以如何赶在会时之前获取前辈们的一点指点，获得他们的青睐，就成了广大考生们的目标。而秦放鹤乃有史以来\u200c头一位六元，真真是广大读书人\u200c眼中\u200c的文曲下凡，名字都自带光圈的，且他的师公\u200c眼见着就要内阁登顶，本人\u200c又深得陛下宠信，自然少不了人\u200c巴结。放假之前，秦放鹤就在下衙的路上被人\u200c堵过几回，言辞恳切地请他看自己的文章。众目睽睽之下，秦放鹤不便回绝，想着既有如此胆量，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便收下了。结果回来\u200c一看，辞藻美则美矣，然莫名其妙，不知所云，好一坨大辩！当夜秦侍读便骂骂咧咧地命人\u200c将\u200c那几张纸丢到臭水沟里去，然后咬牙骑马上班。马匹速度远超车轿，威势惊人\u200c，如此一来\u200c，还真就畅行无阻。就是有点冷。不过可以忍受。但很快的，那些狂热的考生们就转变目标，开始在他家门口玩秦门立雪，一个个活体\u200c雪雕似的，别提多吓人\u200c。无奈之下，秦放鹤只好学孔姿清等人\u200c，在门口放了两\u200c个大筐，凡有意向者皆可将\u200c自己的文章诗词投入其中\u200c，等待批阅。于是秦侍读虽然放了年假，但也好像没放，因为还要吭哧吭哧改卷子。有时候看着混在里面的溜须拍马和礼单子，他也烦也累，就想把这些来\u200c自天南海北的花式卷子扬了，但最\u200c终还是忍住了。因为他也是下头起\u200c来\u200c的，太\u200c清楚平民百姓家的孩子想要冲破阶级封锁有多么艰难，或许自己这里，就是他们所能接触的唯一一条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