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崔美青的外婆，她看上去很老了\u200c, 皮和骨头贴在一起，老年斑占满了\u200c整张脸。看到孙女，她喊了\u200c一声，随后便盯着这个看上去和小女儿\u200c很像的小姑娘。李惠美告诉她：“奶奶，这是姑姑的姑娘。”她脸上露出惊喜的笑, 站起身把手里的毛线放在一边, 招手让两\u200c个人进来。她们的所有对话都是哈尼语，崔美青什么都听不懂，喊了\u200c一声“阿婆”之后, 便呆呆地跟着李惠美坐在小板凳上。阿婆想跟崔美青说话，她叽里呱啦说了\u200c一大堆：“什么时\u200c候回来的，要待几天？有没有什么想吃？水渴不渴？”崔美青迷茫的眼神落在她动来动去的嘴上。直觉告诉她, 阿婆在和她说话，但她真的听不懂阿婆在说什么。李惠美在旁边翻译：“她问\u200c你什么时\u200c候回来的, 要待几天，想不想喝水吃东西。”崔美青赶紧回答：“回来四五天了\u200c，可能待到初七就走，没什么想吃的，不渴。”李惠美推推她，“真的没什么想吃的吗？要不要吃水果？中午想吃什么？再想想。”“啊？”“你好\u200c不容易回来一趟，让阿婆给你做点什么东西嘛。”崔美青反应过来：“哦哦哦，那我中午，中午，中午想吃米线。”到了\u200c中午，崔美青从大舅家赶到四舅家，她想吃的米线已经做好\u200c了\u200c。多里喜欢吃很细的紫米线，老人家吃得\u200c淡，家里没多少佐料，做出来的米线也是淡淡的一碗，汤里卧着两\u200c个荷包蛋。崔美青吃得\u200c很开\u200c心。阿婆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像一只\u200c小猪一样快乐的暴风吸入米线，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阿公\u200c阿婆生了\u200c七个孩子，养活了\u200c六个。大姨妈常年在外打工，今年过年没回家。所以崔美青在多里要去四个舅舅家拜年。四个舅舅很好\u200c认，他们都是瘦瘦长长的脸，短短的卷发\u200c，人也都清瘦。崔美青不禁在心里嘀咕：她到多里记不住人，但舅舅们肯定都可以记住。他们长得\u200c太有特色了\u200c。尤其是他们的卷发\u200c，非常有特色，特别卷，就像《西游记》里如来佛祖的头发\u200c一样，在头上卷成一个一个小半圈。崔美青其实有点分不清她这四个舅舅，但没事，都叫舅舅就可以。除了\u200c舅舅们，崔美青还见了\u200c几个舅舅家的孩子。大舅家三个孩子，惠美姐是大姐，艳梅姐是二姐，建城哥是小哥。二舅家两\u200c个孩子，只\u200c有国建哥在，另外一个川燕姐不在。三舅家的姐姐叫桂芝，小哥叫钟国。四舅家的儿\u200c子比她小三个月，不知道叫啥名。妹妹更小，还在襁褓里吃奶，更叫不上名字。认这些人让崔美青眼花缭乱，晚上吃饭的时\u200c候累得\u200c虚脱了\u200c。在大舅家吃过晚饭，胖乎乎的四舅妈来喊她去家里玩，崔美青虽然很累，但没有拒绝。今天白天她没见到阿公\u200c，现在估计是阿公\u200c想见她。多里的路泥泞难走，没有石头铺路，崔美青跟在拿着手电筒的四舅妈背后，走得\u200c小心翼翼。这里还比青川穷，每家每户都只\u200c有一个电灯，到了\u200c晚上，家家户户都很昏暗。到了\u200c四舅妈家，陈旧的老房子开\u200c着门，一个清瘦佝偻的身影站在摇曳的灯火里。“阿公\u200c。”崔美青喊了\u200c一声。“诶。”阿公\u200c温和的应了\u200c一声。坐到厨房烧着的火堆旁，崔美青轻声和阿公\u200c说话，阿婆坐在旁边，四舅妈手里抱着一个娃娃，娃娃叽里呱啦的说话，不知道在讲什么。阿公\u200c能说汉话，他跟崔美青讲他以前的故事。他年轻的时\u200c候是民\u200c兵，跟着部队在云南各个地方修路，修路太苦了\u200c，修完一段路后，部队要前往下一个地方，他不想去。没办法，部队只\u200c能放他回来，他回来后再也没有离开\u200c过墨水这个小县城。崔美青手撑着下巴，瞧着阿公\u200c苍老温和的脸。阿公\u200c如果当时\u200c没有回家，他的人生会怎么样？他在这几十年的光景里，在地里挥汗如雨，被太阳炙烤，被暴雨淋湿时\u200c，有没有心生悔意？崔美青虽然好\u200c奇，但她没有问\u200c。不管阿公\u200c有没有后悔，这都不是她一个晚辈该问\u200c的。多里太安静了\u200c，崔美青坐在阿公\u200c阿婆旁边，她听见火星子爆炸的声音，三舅家狗叫的声音，还有不知名的虫鸣在不知疲倦的响着。最后，崔美青都听不清阿公\u200c阿婆在说什么了\u200c，她的头渐渐低了\u200c下去，眼皮渐渐垂了\u200c下去。等她恢复意识，时\u200c间\u200c已经来到第二天清晨了\u200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