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君站在不远处的石墙后,淡漠地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听着他们或真或假的慨叹,觉得有些无趣。在世人眼中,大乾长公主命途多舛,幼时流落四海,后来回归宫廷,却在灯会遇刺,重伤不治,最终香消玉殒,并未享过几年荣华。但远离繁华喧嚣的梅长君却觉得自在极了,在假死脱身后,她随心而行,慢慢周游四方,竟将大限之日一拖再拖,在短短一年间赏过许多好景。此次回京,梅长君已走到油尽灯枯之际,但此心已然澄澈。人常想病时,则尘心便减,人常想死时,则道念自生。皇弟却不忍见她平日里那番勘破俗尘的神情,总是想着法子哄她开心,得知她想瞧一瞧自己的陵墓,纠结片刻便也应允了。于是她便拥裘围炉,藏在僻静处淡淡地看着人来人往,直到日影西斜。风起,雪落。一个单薄清减的身影逆着残阳余晖,缓缓走来。梅长君捧着暖炉的手微微一颤。一年未见,裴首辅风姿依旧,只是略微清瘦了些,向来平淡的神情也更冷了些。他独自一人踏雪而来,并未撑伞,仿佛感觉不到满肩雪粒,只是静静地站在白茫茫的天地间。良久,裴夕舟缓缓走到碑旁,冷白修长的手如同残霜未尽的寒枝,轻轻拂过碑上的积雪。天色将晚,梅长君起身想要离开,却无意间透过雪幕,将裴夕舟面上的神情收在眼底。“潇湘水断,宛委山倾。”“珠沉圆折,玉碎连城。”裴夕舟薄唇微启,一向浅淡的眸中仿佛藏着灼灼烈火,却又平添几分萧索。“甫瞻松槚,静听坟茔。”“千年万岁,梅花颂声。”“长君……”清冷如玉的声音极轻,却透着深不见底的压抑与哀凉。梅长君停下脚步,望着裴夕舟唇畔悲切的笑意,一时有些恍惚。裴夕舟以国师之尊兼任首辅,向来高踞云端,不染凡尘,竟也会为一人悲彻至绝望么。但又有何意义呢?梅长君容色未动,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京郊梅林,花攒绮簇,却也难掩料峭春寒。梅花的清香随风四散,似乎能将所有不好的气味尽数掩去。但梅林深处,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横斜堆放的枝条后传来。“醒醒,快醒醒。”近乎昏迷的梅长君被童稚的声音惊醒,她撑着雪地坐起身,低头望向染着黏腻血迹的手掌。梅长君身旁,一个同样受伤颇重的姑娘担忧地望着她。处于混沌中的梅长君眨了眨眼,望向身旁战战兢兢、面容苍白的姑娘。桑泠?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早已死在逃离墨苑的路上了么?梅长君仔细地望了望她,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衣饰。“长君,墨苑的追兵快到了,我们得赶紧——”一声极轻的笑打断了桑泠焦急的话语。梅长君唇角微勾,眸色透出几分恍然——她竟回到了逃离墨苑那年,回到了一切噩梦的起点。这时的她刚被卖入墨苑不久,在经受了残酷的挑选后,随车队一同前往京郊训练场。墨苑挑选出来的孩子并不多,每两人共乘一辆马车,桑泠恰好被分到与梅长君同坐。在她的带动下,两人几番筹谋,重伤逃出,最终被捉了回去,一死一伤。四周风雪呼啸。寒意渗透五脏六腑,伤口传来的疼痛延绵不绝,愈发剧烈。梅长君强撑着起身,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角滴落,唇畔笑意却未散去。“别担心,我只是想起,东侧三里地有一个隐蔽的小木屋……”两人互相搀扶着踏过厚厚的积雪,寻到木屋走了进去。呼啸的冷风被隔绝在门外,梅长君从外衫上撕下布条,面容沉静地给两人包扎。布条的最后一个结刚刚系好,梅长君的心口传来一阵剧痛。是幼时便中的毒被伤势激发了……梅长君立刻明悟过来,从怀中取出一块莹润的玉佩,用力向地板上砸去。铛——刻着长君二字的玉佩一分为二,断痕恰好从两字正中划过。梅长君拾起碎玉,垂眸向玉缝中望去。一颗莹白的药丸嵌在玉中。“谁能想到……”不用揽镜自照,梅长君纤手微抬,指间平稳落下,熟练地描摹着数道自眼角蔓延至右颊的红纹,唇角溢出一丝幽幽远远的叹息。谁能想到,她在襁褓之中,便被亲长喂下了可以遮掩容貌的毒药,而唯一的解药恰恰藏在自己仅有的一块玉佩中呢?前世回到皇宫后,她已细细地听过此中缘由,说是自己出生之时情势凶险,并没有安然回宫的把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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