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画得很认真,也很专注,动作却很快,仿佛已经画过无数遍,不消一会儿,她搁下笔,拿起纸张吹干,昏黄的灯光下,能隐隐看得出一枝白梅的轮廓。与此同时,屋外传来叩门的轻响。韩素望着手中线条完美的白梅图,似乎不怎么满意,随口道:“来得倒是巧。”寂静中,房门嘎吱一声被打开,来人带着萧索的寒气与沾染的梅香,朗声笑道:“为师的占卜还能出错?”韩素将图纸搁在桌上,而后抬眸。来人一身雪白道袍,黑发整整齐齐地盘在头顶,执一柄雪白拂尘于臂弯,正眯着眼睛对她笑。韩素望着他透亮的双眼:“别来无恙,师父。”许言初跨门而入,毫不见外地坐在韩素对面,一甩拂尘:“你花大力气送信给我,又让我自导自演给太子下咒,还让我胡诌出这么个生辰八字的谎,就是为了延缓婚期?”“小徒儿,你既如此厌恶季白檀,为何不干脆拒了这桩婚呢,充其量,也不过是为师一句话的事。”韩素道:“不能拒。”她双瞳深不见底,在暗色中却又闪着极微极弱的光,像是被薄云雾霭遮蔽的星子。当今帝王是个名副其实的笑面虎,看着好说话,实际上心机深沉,不和人正面交锋,偏爱在背后捅人刀子。韩光身居高位,本就遭帝王忌惮,她身为丞相之女,更是如履薄冰,众目睽睽之下,一步错便是步步错。倘若她今日退婚,说大了便是藐视皇威,昭康帝虽目前不会说什么,但这必然会成为他心口的一根刺,长此以往,等皮肉腐烂,等伤口结痂,哪怕最后拔掉,疤痕也再难愈合。她需要未来太子妃这层身份来做保护膜,她一日不嫁,昭康帝就得忍她一日。许言初也想到了这层关系,蹙着眉道:“那三年过后呢?时日一到,你又当如何?举目之下皆是王土,你跑得掉吗?”“谁说我要跑。”韩素轻笑一声,“我嫁。”这短短两个字如同惊天霹雳,将许言初雷得外焦里嫩,他愣了好一会儿,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湿湿哒哒又黏黏糊糊。当事人却轻描淡写地将话题揭过:“师父见多识广,可曾听闻燕国秘宝百疗衣。”许言初一顿,面色缓缓沉下来。他不笑的时候其实威压很强,眼尾微微向上挑起,像是将出未出的利刃:“什么意思,你要百疗衣?”韩素不置可否:“看来师父听过。”沉默一点一点蔓延在屋内,气氛紧张得像是悬在头顶摇摇欲坠的刀子,许言初目光如炬,一字一顿:“他已经死了。”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但韩素却没有丝毫诧异,她坐在桌前,垂眼望着那幅白梅图,指尖缓缓摩挲过粗糙的纸面。将干未干的墨渍被抹开些许,图花了。韩素面无表情,良久才轻声道:“师父在说什么。”“徒儿不过随口问问。”许言初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敏感,主要是先前这人的疯劲儿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哪怕已经过去了好几年,每每午夜梦回,他眼前还是会出现那个血淋淋的身影。周遭是数盏昏黄的挂灯,烛火呼啦啦地跳跃着,十三岁的女孩浑身都是血,抱腿坐在血泊之′中,地面用鲜血画着巨大又古怪的字符。她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他,腕上的伤口狰狞可怖,跳动的烛火将她的面目映照得若隐若现,那时许言初脑中倏然闪过一个念头,他觉得韩素的生命就好像那盏跳动的烛火,稍不留神就会被风吹灭了。许言初拼命忍着怒气,袖下的拳紧攥到发抖,狠狠抬起了手。韩素不躲不闪,不哭不闹,呆愣愣地望着前方,开口喊他师父。打下去的巴掌最终还是化为了拥抱。时间一晃而过,转瞬间,当年那个将自己折腾没了半条命的女孩逐渐学会了伪装,学会了隐藏情绪,也学会了将弱点隐于人前。“师父。”许言初倏然回神,这才发觉自己思绪飘远了,他单手支在桌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人聊了几句。临走前,他像是要再确定一遍似的,突然问道:“你真的喜欢季白檀?”韩素摇头否认。“那你嫁他做什么?”“谁说我要嫁他了。”韩素捻起桌上的白梅图,放在点燃的烛火上。许言初愣然瞪着她。烛光明明灭灭,火焰如春蚕食茧般一点点啃着墨迹。韩素安静地等着白梅图烧完,搓掉指尖的余灰,才抬眸望向许言初。她双瞳漆黑一片,在夜中几乎看不清,声音无悲无喜。“天下为聘礼,龙袍为婚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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