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魏弃心头一跳。突然想起,几个月前,自己确曾破过一次例。为了不漏破绽,鬼使神差地,他当时甚至将已经结痂的伤口重新撕裂,又用刻刀在手掌划下几道新伤。种种疑惑堆攒心头,愁云密布却无所解。他勉强半撑起身,视线打量四周,却一眼瞧见地上某个熟悉的身影:准确来说,是熟悉的、高高隆起的地铺。分明已裹着三四层棉被,那人仍然被冻得牙关打颤,不住发抖。暗室愈是寂静,落针可闻,她唇齿研磨的簌簌声便愈发明显。魏弃目光微凝。失去意识前,那些或迷离或朦胧的记忆,此时终于渐次回笼。他想起来那只阴差阳错闯进地宫的狸奴、被破解的机关、满地的残针断剑;而后,是垂死之际,那只轻轻托住自己的手,耳边喋喋不休呼唤着的声音。长阶长,汗满襟。咬牙背起他、每一步都走得步履蹒跚的小宫女,忽然哽咽着说殿下,我不想你死。他依稀听见,心中却只觉荒唐,想她究竟要多愚蠢,才会祈求自己不要死。死了不是正好么?可她的眼泪和颤抖不像作假,于是,不知怎的,他的心里又冒出些奇怪而酸涩的感觉,恍惚间,好似又回到某个寻常午后。他在殿中看书,小宫女就乖乖坐在案旁陪着。起初,她还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时不时擦擦桌案,端茶倒水;后来,不知何时,却“一如往常”地撑着脸颊、偷懒打起盹来。结果睡得太熟,冷不丁一个小鸡啄米,便扑倒在案上。“砰”的一声,砚台翻倒,书页纷飞。他的笔尖立时停住。看一眼桌上狼藉,又看一眼旁边的“始作俑者”,心想,是把她剐了好呢,还是这么掐死算了。只片刻工夫,他已在心中拟好了她数种死法。待要下手时,这厮却仍浑然不觉,枕着手臂睡得香甜,也不知在梦里吃了多少美味佳肴,嘴里不住砸吧砸吧,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愚蠢。他把笔搁下。原本为了掐死她而伸出去的手,最后,却只轻轻揩去了她鼻尖溅到的墨点。......那时的他,并没有觉得那一刻多么弥足珍贵。直到与死亡一线之隔,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十一年来,原来自己也曾有过、觉得活着并非那么了无生趣的时刻。只可惜,他明白得太——【殿下,你还没给我写放妾书呢。你死了,我……我还要做你的妾……我不想……】他已然紧闭的眼睛,忽的长睫抖簌。而后,被血雾蒙了一层的眼帘,吃力地微微掀起。五感短暂地回归,他清楚地听见她小声嘟囔的声音,说得分明是:“殿下,我阿娘说过,等我长大了,要把我嫁给陈家的小书生。”“小书生很会念书,日后高中状元,会骑着高头大马来娶我做他的妻。”魏弃:“……”明白?明白什么?明白自己应该要在死之前给她写个劳什子的放妾书,让她清清白白出宫嫁人?很好。他都记起来了。魏弃的眼神,似恨不能直接生吞了地上那拱起一团的某人。身上的伤口却仍隐隐作痛,折腾了半天,他方才勉强下床,几乎是一步一步、挪到了那被窝跟前。岂料才刚伸出手,被子底下忽的窜出一团雪白身影,拖着一条断腿,仍然莽得无所畏惧。魏弃防备不及,被这么一只“秤砣”狠撞到腿,一个重心不稳,竟直接向前栽倒——谢沉沉正在梦里冒着大雪买桂花糕。买完了,兴高采烈地护着怀里那油纸包往家走,结果胸口突然一痛,“哎哟”一声,她霍地睁开眼。才发现,怀里装着桂花糕的油纸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面若金纸的病美人投怀送抱。四目相对,一个睡眼朦胧,一个隐含愠怒。她的眼神一亮,困意却顿时全消,只喜出望外道:“殿下!”魏弃冷哼一声。可还未及反应,便被她伸手拥入了怀里。不是摔的措手不及,亦非半是强迫的故作亲密,她两手环住他的脖颈,以她自己都未觉察的亲昵姿态将他拥在怀中,魏弃愣了一下,没推开她。于是,便听见耳边一声哽咽过一声的:“你终于醒了!”她的眼泪流进他的颈窝里,说不清是因为开心抑或是尘埃落定、长舒一口气,她只是不断地重复着,说那一句:“你醒了,你醒了……”魏弃默然不语,任她抱着。那种古怪的酸涩的感觉又不合时宜地在心头冒尖。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在地蜷曲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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