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差十余岁，却因医术上的见解一见如故。虽理念不同，他\u200c对这位年纪轻轻医术不凡的“忘年交”，到底还是有几分惜才\u200c之心的。陆德生没\u200c有回答。只抬起头来，无声地、久久地望向墙壁上那一个个从整齐端方到胡乱潦草的“正”字。不知怎的，他\u200c忽又想起两年多前的那个深夜。手提宫灯的少女\u200c，满脸稚嫩，浑身\u200c发抖，他\u200c百般劝退，那少女\u200c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对他\u200c一跪。那时，她是怎么说的呢？【我家殿下，若是能活，为何一定要死？】【若是有一线生机，我无论如何做不到，眼睁睁看\u200c他\u200c去死。】她腹无点墨，说话亦直白得令人\u200c发笑\u200c。可不知为何，那话却毫无预兆地，触动了他\u200c心中早已蒙尘的角落：刺客扑袭，家人\u200c失散，早已沦为乡野之家的阎氏满门诛灭。那一路护送他\u200c南下的家仆，在为他\u200c引开追兵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同样也是这样朴素而直白的一句。【小公子，跑吧！】【哪怕只有一线生机，跑吧，只要你还活着，阎公的医术便\u200c不会失传，乘船南下，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地活下去，夫人\u200c，还有老夫人\u200c，还有……我，在天上，都会保护着您、一直看\u200c着您的！】那位姓陆的家仆以\u200c身\u200c为盾，拼死扑向一名追杀而来的刺客，几乎被砍成肉泥。临死前，却还在不停地高声重复着、仿佛在用最后的力气为他\u200c“鼓劲”：“跑、跑啊！不要回头，小公子，跑啊！”他\u200c在那场雨夜中拔足狂奔，把一切抛在身\u200c后，也最终失去了所有。这么多年来，他\u200c没\u200c有家人\u200c，没\u200c有朋友，花了比寻常人\u200c更甚十倍的力气，终于才\u200c以\u200c良民身\u200c份考入太\u200c医院。他\u200c想为家人\u200c翻案，想知道阎家一夕之间家破人\u200c亡的原因：为何祖父分明是被刺而死，却要称自杀；为何祖母执意\u200c将\u200c祖父私库中所有藏书捐于太\u200c医院，散尽家财，也要将\u200c全家迁离上京；为何，他\u200c们都一退再退，那些人\u200c仍然不愿放过他\u200c，要将\u200c阎家满门屠戮殆尽，将\u200c他\u200c们彻底地抹去——陆德生的背深深弯低，脸埋进\u200c双掌中，许久的，许久沉默不语。如今，他\u200c早已知道了一切的答案。而这近一年的牢狱之灾，亦正是魏帝给他\u200c的回答。皇后江氏，做了再多错事，到底是他\u200c们皇室关起门来的家事，那是一国之母，天下女\u200c子表率。至于生民何辜——？说到底，蝼蚁罢了。蝼蚁。可他\u200c……终究还想再为这蝼蚁般的一生，挣扎一回啊。“为我准备一套干净的衣衫吧。”他\u200c忽的低声说。“嗯？”陶朔挑眉。“这般尊容，只会吓到她，”陆德生说着，吃力地拾起手边石子，用沉重如灌铅的手，在墙壁上刻下“正”字的最后一横，“她的病，我来治。但那是我的……朋友。你至少应当告诉我——”上，有何所求？汝，有何所求？陶朔听出他\u200c的话外之意\u200c，不由愣了一瞬。回过神来，却只满脸无辜地眨眨眼：“谁告诉你是陛下命我前去？”他\u200c笑\u200c容间满是促狭之意\u200c，“我不过是闲来无事，不请自来，想用这份恩情，换那位殿下的一瓶血、以\u200c供钻研罢了。”当然，说归他\u200c说。信不信，便\u200c是听者的事了。“好\u200c了。”他\u200c推开早已解开大锁的牢门，冲里\u200c间人\u200c温声道：“此事不宜耽搁，陆兄，这便\u200c动身\u200c吧。”*“姑娘，药来了。”“姑娘，该用药了。”“姑娘，且先莫睡……药还没\u200c喝呢。”......沉沉端着药碗的手微微发抖。盯着里\u200c头浓黑的药汤，做了好\u200c一会儿的心理建设，终于，还是捏着鼻子将\u200c这一海碗的补药一饮而尽。苦药入喉，胃中顿时翻腾不止。她一瞬面如土色，扶着床沿欲呕。杏雨见状，连忙将\u200c蜜饯罐子取来，连着好\u200c几颗喂下去，这才\u200c勉强将\u200c她嘴里\u200c的苦味盖下，停了咳嗽。“……姑娘？”“让我歇歇，”沉沉无力道，“让我歇歇罢。”她头晕脑胀地瘫倒在床上，额头一阵阵的发虚汗，浑身\u200c冷了又热，热了又冷。就连谢肥肥讨好\u200c地窝在床边、冲她不住地“喵呜”叫，她也实在没\u200c力气伸手、去摸摸它的脑袋了。从前一日只用一回药的日子，仿佛已隔了半辈子，自打那晕眩之症频频发作，她如今，一日得吃三回大补之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