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下移,四面微风飒飒,庭院中的乔木枝叶随风轻轻晃动,发出簌簌声响。但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声音。明明是风景明媚、热气蒸腾的初夏,跪在地上的人却屏着呼吸,浑身好似被雪冻结了一般,僵着身子发抖。只有坐在上方的女帝和公主,意态从容,谈笑风生。张瑾垂袖立在不远处,侧颜冷峻,墨瞳淡淡注视着这一幕。【司空张瑾跟随女帝来到掖廷,看到一群罪奴跪在地上,正在任由挑选,忽然想起了十几年前,自己也跪在同一个地方被先帝打量的下午。】他一瞬间几乎产生幻觉。看到那个十五岁的少年跪在这里,背脊瘦弱单薄,在所有人或轻蔑、或不屑的打量下,俯首等待着未知的命运。先帝便也是坐在和陛下一样的地方,悠然睥着他。那种目空一切又不容侵犯的眼神,几乎烙印在了他的骨头里。这里一切如常。和他当年在这里的时候毫无变化。自踏出这里后,后来十几年里,张瑾官海沉浮、几经荣辱,却发誓决不会再踏入此处一步,他憎恶到了极点,憎恶曾经的自己,憎恶曾低贱如泥、任人践踏。也是从这里,才走上了这条万劫不复、身不由己的路。张瑾袖子里的手越攥越紧,猛地闭了下眼,复又睁开。却发现她在看他。少女坐在阳光下,一手懒洋洋地支着下巴,似是对这些罪奴丝毫不感兴趣,正百无聊赖着,忽然就歪头朝他瞧过来。正好看到他似乎不太对劲,她眨了眨眼睛,露出几分关切的目光。像无声在问“你还好吗?”张瑾顿时怔住。过去的阴影从眼前快速晃过,不过须臾,就险些把他重新打入那一片痛苦挣扎的深渊中,却骤然撞上她明丽灿然的眼睛,就好像……恰在此时有骄阳初升,直直穿透云雾间,明亮刺眼,将一切迷障驱散殆尽。又刺亮灼痛。又温暖。他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说不清的滋味,眼睫飞快垂落,目光游移一瞬,攥紧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松开,指尖似乎回温。张瑾又再次抬眼。他朝她微微颔首,无声安抚:臣没事。臣没事,臣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过去,但臣知道,陛下不是先帝。折他辱他的人不在这里,而她,是让他感觉到爱的人。也是他的爱人。她似乎看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朝他笑笑,一双眸子泛着光亮,好似一对弯弯的月牙儿,阳光照在那张干净灵秀的脸庞上,暖得就像一团火。【司空张瑾正在回忆从前在掖廷受苦的日子,心里怨恨极了当年的先帝,忽然对上女帝的关心目光,心里一片暖意】【司空张瑾认为女帝和先帝不一样,再一次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和她好好过一辈子,彻底告别从前那个卑贱且孤独的自己】怀庆大长公主最后择了一个合眼缘的孩子,求了恩典带出了宫去,而姜青姝却没有急着摆驾回紫宸殿,而是在这里随处走走。四下无人。张瑾跟在她侧后方,宰相与天子同行交谈,所有人都避得远远的,无人敢上前偷听偷看。姜青姝低声说:“朕知道你曾经在这里待过。”他沉默片刻,“是。”“那段时候,很不好过吧?”“与其说那时不好过,倒不如说出掖廷之后,才是真正的不好过,亦不好活。”她听到这话,脚步顿住,久久不曾再往前走。张瑾问:“怎么了?”少女盯着一簇花枝许久,久久不看他,也不说话,只是用手揪着他的袖子不放,他低眼看了一看她的手指,察觉出不对,又放柔声音重新问了一遍:“怎么了,陛下?”“……”“陛下总不会是因为心疼臣吧?”他半是开玩笑般地哄,半是自嘲。“就是心疼啊。”许久,她才下定决心般转身,仰头望着他:“朕瞧见这里的人过的是什么日子,一想到你从前也过的这样的日子,甚至更惨,便有些心疼。”张瑾怔了一下,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心疼”二字。她心疼他。他笑了笑,从袖中伸出手,大掌轻轻摩挲着她的脸,“没什么好心疼臣的。”他含笑垂眼,额头轻轻贴着她的,心中似是在感慨,才哑声道:“臣此生能遇到陛下,从前吃的那些苦都能抵消掉了。”是啊,他能碰见她,从前吃苦头而搏来的一切,都会因为她而失去了。姜青姝任张瑾爱怜地摩挲脸颊,望着一侧的花枝不语,他情难自禁,又把她抱紧在怀里,下巴抵在她颈边,鼻尖埋入她发间,嗅着梳头水的香味,深深沉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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