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一秒钟能缠成中国结啊。两个人等着我东绕西绕,天都凉了,愣是给我急出一层汗。不是,庄临意白天跳舞晚上当物管吗?我家楼下所有老头老太太加起来都没这么多钥匙。“师哥,要不我……”庄临意刚出声,我心一横,把线给扯断了。随着“嘶拉”一声,林渡舟的衬衣侧边皱成小团。他垂下眼,慢条斯理地理平褶皱。我心虚,拉着小庄就大步往前走。小庄一步三回头,“不…不好意思啊。”我脚下生风,哪吒骑着风火轮来遇着我都得让两步。我低声说:“你哪儿来那么多钥匙?比我小学的教导主任还多。”小庄倒是得意洋洋,“嘿嘿师哥,老板说我现在来得早,让我管练舞室的门,加三百块工资。”说罢又发愁,“林医生那衬衣看着挺贵的吧?我会不会遇上潜规则?”我一愣,脚步也慢了,没想通他的脑回路,“嗯?”庄临意解释道:“他的节目是电视台收视最高的,我惹了他,不会被封杀吧?”我松了口气,果然心脏听什么都脏,我不干净了。我安慰他,“林渡舟能有多大的能耐,管到你头上来?他又不是台长。”话音刚落,林渡舟就迈着长腿从我们身旁经过。这回保持着安全距离,那一串显眼的钥匙没再惹出什么乱子来。空气留下他浅淡的男士香水味,还是上次的“雨后森林”,沉静而疏离。今天是什么倒霉日子,出门没看黄历。给台长办饯别宴的地方不远,于是大家都直接走路过去,十几二十个人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路边,基本都是三两成伴,只有林渡舟形单影只,和谁都不太熟似的。我正大光明地打量他的背影,一身难以捉摸的黑,与翠绿葱郁的树叶、天边热烈的残阳格格不入。他好像带着冷气,将自己仍在旷远的史前岁月里,坚韧又支离破碎,每一个棱角都会扎得人流血。六年能把一只小心又胆怯的流浪猫养得心高气傲,那是谁把林渡舟变成这副模样的。庄临意顺着我的目光看,半晌,在我身边感叹,“林医生没有电视上看起来那么好相处,怪冷酷的。”冷酷吗?我对这话并不分辩,目光依旧落在他身上。夕阳余晖被云层遮盖得隐隐约约,他的肩膀偶尔停留晚霞,落下一片缠绵悱恻的红。去酒店会经过一段河边小路。这条河贯穿了城市,到了夏秋季节正是汛期,水面涨高,下了阶梯就能走到河边去,石柱上沉重的锁链被翻涌的河水冲刷得咵啦作响。之前我每天傍晚都会来河边走走,这几天把日子重新过了一遍,倒没来过了。行道树筛着日色,路上不少人在绿化带旁张望,也有打着手电筒照树叶的,零星地散落了一整条街。七天又七天,热烈喧嚣了一整个夏天的蝉,终于流尽夜以继日的血,灵魂褪去躯壳,给世界留下干枯的身体。天渐渐暗了下来,人们的手电筒在晃,灯光探寻每一寸树叶,蝉壳袒露在惨白的灯光之下,没有一丝温度。“找到了!”有小孩喊起来,高举手里已经死去的蝉。周围的人们凑了上去,一只又一只的手将蝉壳拿起来,一束又一束的目光凝视着生命的枯竭。10月15日,林渡舟溺亡的尸体被发现的那天,漫天的报道占据了所有新闻版面,大量的图片展现在众人眼前,湿润的白布下透出他散乱的发丝,侧边是被海水泡得毫无血色的手臂,指尖的伤痕被浸润泛白。他的死被人们高声议论,是他温和而缄默的生命送给世界的唯一一次狂欢。从身边路过的每一个人都在寻找蝉壳,闲散而随意,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消遣。河水仍旧在咆哮,沉浮的水浪一次次地拍打堤岸,裹挟着铁链,长长的岸边留下大片阴湿。我能感受到胸腔里控制不住的心悸,晚风带着夜凉,卷走了周遭的空气。呼吸越来越急促混乱,脚步也变得虚浮,傍晚的河面埋在一片昏沉里,我似乎跟着水浪在晃,延伸的河水归入了残阳落下的山。河水晃得像发狂的海浪一般,夕阳隐匿了踪迹,天越来越黑,奔腾一般的冲刷变成寂静的水面,岸边拉着长长的警戒线,那是林渡舟出事那天的海边。我抬起颤栗的手扶住围栏,喉间干涩,像有无数的针尖在刺痛,垂下头,看见一滴晶莹落下来,凉风竟吹出了一头的热汗。“……师哥?”不知道庄临意前面说了什么,我只记得河水的咆哮。他停下脚步回身看着我,神色紧张,又叫了我一声,“师哥,怎么了?”我喘息了片刻,脑子里才处理了他的问话,缓缓摆手示意没事,头昏眼花的窒息感却没有减退,河面仍旧带着我起落,我在摇摇欲坠的世界里不得呼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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