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可要用点什么?敝店新酿明星酒,还有新制同心脍,若想吃点斫饼,某这便去蒸。”店家迎上前来,殷勤地问道。
“店家倒是精明,这才午时,便都齐备了。也罢,岂能拂了店家美意,给我等兄弟上菜吧。”领头一人笑道,随后便领着众人坐下。
店子很快将肉脍、明星酒端了上来,饼还得现蒸,好大一块,得用刀斩斫分食。
“万胜镇的买卖不能再做了,去岁亏,今岁又亏,不如盘出去得了。”
万胜镇东临汴州,西距虎牢,南依汴水,北达黄河,地处南北、东西水陆要冲,又称万胜戍、万胜寨。
本来是一个军事堡寨,但因为位置太好了,漕运发达,人口渐渐增多,成了有名的商埠。
到北宋那会,人口十余万,提供大量赋税,甚至汴梁有一门因为朝万胜镇的方向开着而改为万胜门。
“夏贼去年东出,今年又来,漕运断绝,再好的买卖也给整黄了。”
“就不能赶跑夏贼么?东平郡王这么多兵马,又年年月月打仗,这杀人的手艺不比夏贼厉害?夏贼一年才打几场仗?怎么就赶不跑呢?”
“唉。”几人一齐叹气。
这也是大伙想不明白的。
树德起自灵夏,地瘠民贫,扫平的几个藩镇,有哪个是血战得来的?他的兵如何与汴兵相比?但已经被两次突入河南府了,今年的战事到现在还没结束,至少开往河阴的漕船全都停了,在万胜镇装卸的货物也少得可怜,人也见不到几个。
一叶而知秋,汴州市人还在傻乐,他们这些商徒可愁死了。
长安,向来是国朝商业的一个终端,即便这会依旧如此。
巴蜀的布帛、茶叶、丝绸,江南的钱粮、瓷器、方物、贡品,一般都通过水运在汴州集散。西北的药材、皮毛、干果、牲畜乃至更远的西域商品,也会在此集散,售往他处。
洛阳一交战,这些生意直接歇菜。
关中商人固然有损失,但怎么看都是汴州商人损失更大,因为他们以前吃得最多,利润最丰厚。
当真是只要在打仗,战场输赢先不论,邵树德就先小亏点商税,朱全忠大亏商税。
经济,当真是隐没于金戈铁马、帝王将相这些精彩夺目的表面文章下最深刻的东西。
没有钱,万事难,万事衰。
这年月的大头兵,尤其不能断了钱。
“万胜镇的买卖不做了,那做哪边?”
众人一时又答不上来。
“再打下去,我看东平郡王哪来的钱!”有人气急败坏地说道,不过很快被人止住。
“又不是东平郡王要打,是夏贼要打。再者,宣武诸镇的钱粮,怎么也比夏贼多多了,勿忧。”
“东平郡王是无忧,可待其破邵树德,攻下灵州时,我等多半已成饿殍。”
※※※※※※
七夕,国朝惯例给假一日。
作为粮料使,萧符却放不了假,他从濮州前线返回了汴州,催督粮草。
河南是好地,毋庸置疑。
“夏雨桑条绿,秋风麦穗黄”,“无土不殖,桑麦翳野”。
国朝以来,汴、宋、滑、陈、郑等州的贡品都是“瑞麦”。
整个河南道,只有许、濮、光三州不种麦,种的是粟。
萧符入城之后,匆匆回了趟家,随后又在军兵的护卫下出城。
道路两旁是成片的桑林,林下种了一些春麦,穗粒饱满,金黄诱人。
“桑下种粟麦,四时贡父娘。”不知道怎地,萧符突然心血来潮,感慨不已。
“萧使君,可有吩咐?”军校王彦章听到萧符似是念叨了两句,连忙策马上前,问道。
萧符的本官是怀州刺史,当然只是遥领,他的差遣是粮料使,这才是真正的工作。
王彦章的地位不高,目前在幕府内当个小军官,听说过阵子会补个军府押衙、虞候之类的官职,算是高升了。
但怎么说呢,押衙、虞候多着呢,远不止一个,做不到都押衙、都虞候,就还是中下级将官。
“没什么。”萧符摇头笑道:“王军校,我看你骑术精湛,武艺绝伦,一杆铁枪使得虎虎生风,就此埋没于军府,可惜了。”
王彦章也有些忧愁。三十岁的人了,至今没能获得出头的机会,富贵看起来遥遥无期,统领大军驰骋疆场更是一种奢望,如之奈何。
“夏军东出河南府,你看最终会如何?”萧符又问道。
王彦章有些讶然,这是考较吗?
“怕是很难有进展。那地方我去过,山势连绵,不好打。即便过了这些山,还有洛阳周边关隘,很难。”王彦章简短地回道。
“军中斥候有报,夏贼在河南府招募健儿屯田,王军校可知此何意?”
王彦章还是第1回听闻此事,很是惊讶。
“灵夏苦寒,不如河南远甚。”王彦章想了想后,说道:“河南一年两熟,灵夏只得一熟,粮食收成就差太多。还有钱帛,差距更不可以道里计。唯马多,骑兵多,然民情复杂,蕃人并不好管,极为牵扯精力,上供亦是有限。某觉得,夏贼应是苦于钱粮不足,故需屯田解决部分军需。灵夏赋税之重,多半远超河南,百姓已是不堪压榨。”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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