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h1> 晚唐浮生 第397节</h1> “杜洪名为六州之主,实只得鄂州一地,安州、岳州相对恭顺,蕲州、申州阳奉阴违,黄州吴讨与杨行密眉来眼去,他也就是个鄂州刺史罢了。”邵树德笑道:“将来若在申、光、安、蔡一带打开局面,老卢可愿坐镇?”
卢怀忠一惊。这是设立淮西镇的意思吗?出任淮西节度使?
他虽然是粗人,但并不笨,这些年一直让幕僚给自己讲史,见识、眼界开阔了许多。大帅是担心一旦南边打开局面,折宗本权势太重,想分他之势?唐邓、淮西两镇并列,总比统一在一个大淮西镇下面强。
分权、制衡、拉拢、恩义,大帅越来越像个乱世枭雄了。
“大帅有令,自当义无反顾。”卢怀忠顿了顿,又笑道:“离庐州乡里还近了许多呢。将来击破杨行密,便回老家看看。”
邵树德大笑。
卢怀忠这句话并不全是开玩笑。杨行密现在有三个选择,一是北上收取已经投靠朱全忠的濠、寿、楚三州,巩固淮河防线;二是南下攻钱镠、董昌,尤其是钱镠,他是镇海军节度使兼润州刺史,但润州在杨行密控制下,这是一大冲突点;三是西进攻取被孙儒残部扫过一遍的江西以及鄂岳镇。
基本上和古代吴越政权的选择差不多,北方守江要守淮,西边上游要有荆州,不然会很艰难,国祚一定不会长。
邵树德势力已经深入汉水一带,离长江只一步之遥,杨行密能不紧张?
听闻最近杜洪威胁黄州刺史吴讨,让他出兵出粮攻赵匡凝,吴讨不愿,两人已经公然撕破脸。杨行密趁机拉拢,吴讨很可能投向杨行密。考虑到杨行密目前的志向是收复淮南传统旧地,那申、光、黄、蕲、安五州都在其内,一个不好就要西进。
而且,杨行密是有远见的人,如果朱全忠现出颓势,两人之间的矛盾是可以得到调和的,届时协调好北方的利益,全力西进,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个人是友是敌,可真不好说,毕竟这会和历史已经大不一样了。
“先不谈这个了。”邵树德端起茶碗饮了一口,道:“现在河中只剩铁林、飞龙、武威三军了,天雄军马上也要返回灵夏休整,兵力着实紧缺。武威军,也有些年头没打仗了,便让儿郎们上阵练一练,省得都忘记怎么打仗。”
邵树德所指的上阵打仗,当然是指一直没断过的王屋山战事了。
天柱、天雄、义从、顺义四军回灵夏,河源、积石开赴兴凤梁,这会在前线作战的,只有归德、保义、赤水、武兴、固镇五军三万七千步骑。
明年兵就多了。邵树德现在就像蚂蚁搬家,一点点往河中倒腾东西,龙池宫本来是在荒郊野外,但现在都出现一座小镇了:驿站出现了,交给了一位铁林军伤退下来的老卒经营;各色商铺出现了,什么商品都有得卖;大量宅邸兴建了起来,这是日渐庞大的官僚机构成员的住宅,诸如此类。
以龙池宫为核心的城市,就这么凭空出现了。
不过大伙好像也没打算建多好的宅子,有的官员甚至都没把妻儿接来,只在本地找了个小妾,重新过起了日子。大伙似乎都明白,未来可能还要搬家,没必要做久居的打算。
“武威军,上一次正儿八经打仗,应该还是在河陇了。”卢怀忠也赞同邵树德的说法,道:“齐子岭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死伤枕籍,惨不忍睹。”邵树德叹了口气,道:“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小股人马翻山越岭,但路太难走了,有些地方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被击退。诈败引诱汴军出关追击,成功过一次,消灭千余汴军,但没能破关。诱降,效果有限,离间,也没啥大用。新来的河陇蕃人壮丁攻了一个月,死伤五千多,甚至有部分人哗变,被镇压了。王瑶所部死伤三千余人,直接退下来休整,昨日又开始猛攻,一天就伤亡千余。朔方衙军死伤得少一些,但天雄、赤水、以及撤走之前的义从军,前后也死伤了四千余人。齐子岭,可真是血肉磨盘。”
卢怀忠听了也有些失色。
有些地形,比如箕关、轵关、硖石关、函谷关,如果不能出其不意,只能老老实实硬打的话,那伤亡确实很大,甚至可能攻不下来。
那些地方,有没有城墙其实都不重要,搭个寨子就行,完全就是靠地形在防守。
攻这些关隘,其实需要一点运气。守军疏忽大意、战意不坚、补给不继甚至天气因素,都可能给你带来好运。但有好运,也有坏运,比如邓禹攻箕关,十天就攻下了,但攻安邑县城时,理论上比箕关好打多了,但几个月都攻不下来。
黄巢攻潼关,其实就一天时间,但攻陈州,三百天都打不下来。
秦宗言攻江陵,前后打了一年,城内被打得就剩几十户百姓,但最终还是没能拿下。
关城,比这些州县城特殊,因为它的防守不纯靠城墙之类,更多是地形,理论上比州县城更难打。
“不过齐子岭差不多也到极限了。”邵树德又讲起了好的一面:“根据最新得到的消息,关城内发了疫病,被疾病搞死的人,可能比我们杀的还多。”
卢怀忠咧了咧嘴,无声地笑了。
“我义兄李克用,已经遣使快马回信。他同意借道,同时令李罕之、安金俊二人‘见机行事’,这其实已经很够意思了。潞州薛志勤、晋阳康君立按兵不动,很显然不打算插手南边的种种纠葛。”邵树德说道:“与朱全忠的战争,只能靠我们自己。”
“大帅还没忘了当初起兵的原因吧?”听了半晌,卢怀忠突然问道。
“没有。”
“那好,武威军将士搬来晋绛之事,我来办。哪个兔崽子敢废话,我直接废了他。”卢怀忠道:“朱全忠、李克用,咱们一一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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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一日清晨,邵树德被侍女喊醒。
封绚枕在他怀里,睡得香甜。不远处特别打制的小床上,躺着他们的女儿,一个出生没多久的可爱婴儿。
起身穿戴好戎服后,邵树德坐回床边,与封绚说了会话。随后便大踏步离开安乐殿,前往城外军营。
一千亲兵已经集结完毕,武威军九千步骑也已经整理好了一切。
没什么好多说的了,上万人离开了驻地,沿着驿道一路东行。
铁林军留守龙池宫,同时组织安邑、夏、闻喜三县夫子转运粮草。
十一月二十六日,大军抵达王屋县。
邵树德特意看了看这片新得的土地。
狭窄的山间河谷笼罩在浓雾之中,两月前厮杀的血迹早已不见踪影。
土地被一片片平整了出来。
黄色的土块被翻在上面,带着草籽和农作物的根茬。明年开春之后,这些土地都将种上农作物,给人带来的生活的希望。
落户王屋县的主要是来自河渭的羌种,以吐蕃、嗢末、羌人、党项为主,一共八千户,丁口万余。不过这是出发时的数字,现在最多剩下五千壮丁,人丁损失严重。
邵树德随意走进了一个村子。
吐蕃部民们正在小心翼翼的挑选着带来的青稞种子,尽量选粒大饱满的,一边选一边微笑。
脏兮兮的小孩牵着同样脏兮兮的山羊,在山坡上放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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