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看我作甚?”武夫一屁股坐到了二人旁边,见桌上放着蒸饼、瓜果和酒,拿起来就吃。
商徒脸色苍白,下意识想要阻止,又忍住了。
行旅想要起身告辞,却又不敢。
“瞧你那熊样!”武夫从兜里掏出一把钱,扔在商徒面前,道:“老子懒得动弹,去卖饭家那里端碗杏仁粥过来,余下的钱你自留着,不白吃你的。”
商徒的脸色一下子红润了,立刻起身,往酒肆里间走去。
杏仁粥是河北传统吃食。
“煮粳米及麦为酪,捣杏仁,煮作粥”。“今人悉为大麦粥,研杏仁为酪,引饧沃之。”
寒食、清明来临之前,店家会大量准备食材,一直卖到五月方止——这种食物,也是河北寒食的节日食物。
“你这毛锥子,也别和我大眼瞪小眼了。吃完了就赶紧滚回镇州吧。”武夫笑骂道:“王镕蹦跶不了几天了。我这便是去代州——”
武夫话说了一半,突然脸色一变,知道自己得意忘形了,干脆低头吃喝,不再言语。
行旅见这位武夫似乎不甚凶恶,壮着胆子问道;“将军可是从镇州而来?鄙人镇州行唐县……”
“聒噪!”武夫一拍桌案,酒水洒得到处都是。
行旅不敢再说话了,低头告罪。
“罢了。”武夫见他可怜,叹道:“十数日前镇州内乱。有判官周式者,带着家奴趁夜冲杀,欲开城门,为守兵所杀。自此之后,屡有军将、官员花钱贿买军士,趁夜缒城而下。我看哪,这破城都不用打,赵人早晚自己玩死自己。”
“竟至于此?!”行旅讶道。
“哼!”武夫冷笑一声,道:“再不出城,等死么?老子在镇州城下蹲了几个月,早一肚子气了。军中传言,待破此城,莫遗噍类。我看就得杀光这些贼人。”
行旅只觉一阵毛骨悚然,心中不忍,道:“圣人若平河东、镇州,已掩有北地、蜀中。艰难以来,未有据地如此之广者,眼见着太平盛世即将到来,如何能大行杀戮之事?”
“你也不看看我们死了多少人!”武夫上下打量了行旅一番,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他的脖子上,笑道:“细如柴棒的脖颈,我一只手就能拧断,偏偏大言不惭,赶紧从老子眼前滚开。世上最无用的就是毛锥子,哈哈!”
行旅不知武夫为何突然翻脸,默默收拾好了行李,牵着毛驴走了。
商徒端着一大碗杏仁粥走了过来,诧异地看了一眼行旅,又看了看武夫,没说什么。
“听闻你要去定州?”武夫接过粥碗,一边大口吃喝,一边问道。
“正是。”
“去吧。方才那毛锥子说得没错,大军入河东,说不定就要起兵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待诸事平定了,再回家看看也不迟。”武夫三两下喝完粥,将空碗甩到商徒面前,道:“再去盛一碗。”
商徒没有废话,立刻起身。
※※※※※※
就在商徒、行旅、武夫三人说话的当口,井陉承天军接应使符存审赶到了榆次县。
县城外一片狼藉,惨烈的厮杀刚刚结束。
数百降兵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有人叫屈:“我本在家耕地,稀里糊涂被召集起来,也不知何事,只管跟着上官冲杀,又稀里糊涂败下阵来。冤啊!”
有人求饶:“我不过为了点赏钱,真不是要挡王师。”
有人叹气:“若不是欠了张指挥人情,我也不会来着。罢了,人固有一死,死则死矣。”
符存审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降兵,道:“甄别一下,土团乡夫就地释放。武夫关押起来,日后统一送往北平修宫城。”
“遵命。”有小校应道。
符存审又看了一眼刚攻下的榆次县,道:“孔勍,你还愣着干什么?被一个小小的榆次挡了两天,若坏了大事,我斩你头。”
“接应使……”孔勍脸色一白。
“把会骑马的挑出来,随我去晋阳。”符存审一甩马鞭,下令道。
“遵命。”孔勍大声应道。
他们自镇州出发,一路疾行。承天军镇将李承约果然投降了,五千守军之中,三千土团乡夫各归各家,一哄而散,两千武夫也跑了数百,差点让李承约成了光杆。
过承天军之后,两千佑国军精兵至广阳县,遇到县令带着两千乡勇东行,一战破之。
这个时候,作为先锋的孔勍也不得不感叹,河东能撑到现在果然是有原因的。承天军降了,后方的县令听闻,居然主动召集乡勇前来阻截,给后方争取时间。
但是,他死得毫无意义。
在广阳县休整了一夜,又马不停蹄西奔寿阳,寿阳降。
再奔榆次。
榆次令准备按照幕府的命令开城投降,结果被县镇兵诛杀。孔勍大怒,打制器械攻城,两日拔之。
符存审等得不耐烦,带着一千骑兵从后面追了上来。
他刚刚得到消息,经略军自河阳北上,一路顺利,已入泽州,正准备往潞州开进。
银枪效义军指挥使刘彦琮、侍卫金枪直指挥使史敬镕已遣使接洽投降。
厅前黄甲军指挥副使张万进则尚未表态。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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