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折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毕竟这句话听起来不像嘲讽,带着一丝丝羡慕。出现在这里的都是孤儿,都是没父母看顾的孩子,全靠政府给的补贴挤牙膏一般地过日子。
“在跟谁说话呢!”里面传来一道女声,“作业写完了!?”
男孩吓一跳,匆匆说了句“王老师叫我写作业”就把头缩回去了。
不一会儿,一道脚步声来到窗口,这个王老师以为和男孩说话的是院里年纪小些的孩子:“跟你们说多少次了,哥哥姐姐写作业的时候不要打扰他们——”
看见是张陌生的面孔,她一愣,随即温和笑道:“是刚刚来的客人啊,欢迎来参观。”
王老师特意从里面绕了出来,殷切地要领燕折去转转。
盛情难却,燕折没好意思拒绝。
“您在这儿工作多久了?”
“十来年了。”王老师说,“孤儿院刚搬到这儿的时候,我路过,就进来看了看,发现里面就院长和黄妈两个人,却有将近二十个孩子,根本忙不过来,就过来帮忙了。”
一帮就是十来年。
不过孤儿院搬迁后才来,那就是不认识“小宝”了。
燕折安静了会儿:“黄……院长对这里的孩子好吗?”
“好啊,怎么不好。”即便处于年长的一方,王老师也对燕折用了敬称,“您可能不知道,我们这个孤儿院的固定工作人员就四个人,都没工资,有时候还得趁空闲出去打份散工补贴孩子们,不然光靠政府补贴、偶尔好心人的资助根本不够用。”
“听说没搬到这里之前,孤儿院受到的资助还挺多的,搬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后就不行了,院长都已经到了的退休年纪,还时不时去工地当小工,一天赚个两三百块,特别辛苦。”
有点卖惨的成分,却也是实话。
王老师感慨道:“他是真把这里的孩子当自己孩子的,我才来十年,他都付出大半辈子了。”
“……”
想到院长用五十万把这具身体卖给了别人,燕折就说不出话。
如果一个人做了一辈子的好事,拯救了很多条生命,活了大半辈子辛辛苦苦只为他人,从始至终只做过一件坏事,到底算好人还是坏人?
燕折不知道。
也许黄建庆对于其他任何人、甚至包括旁观者来说都是好人吧……
是只属于燕折一个人的坏人。
燕折轻声问:“如果黄院长做过不好的事,您还会觉得他是好人吗?”
“不好的事?”王老师有点想不出来,“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我可能都能理解吧,院长有时候确实表现得很圆滑,但确确实实是个好人。”
燕折:“……”
王老师没想太多,带燕折参观了下孩子们生活的地方。
孤儿院几栋楼房的外面虽然没刷白墙,但里面倒是刷了,没什么娱乐设备,显得很空旷。
“这是两岁以上七岁以下孩子们的房间。”
是个大通铺房,也是孩子最多的地方。四周有精心绘制的墙画和装饰,看得出来虽然条件不好,但很用心。
王老师说:“婴幼儿在单独的房间,一般这个年纪是最好被领养的,都不记事,所以现在也就剩三个身体有点小缺陷的婴儿,大多数领养人都不太看得上。”
燕折问:“七岁以上的孩子呢?”
王老师叹了口气:“七岁以上的就更难被领养了,年龄大,身体又有一定的缺陷,大概率是要在孤儿院生活到长大成人的,所以有单独房间,两人一间,上下铺。”
“目前还长期住在院里的大孩子有六个,刚刚和您说话的三宝就是一个。”
王老师补充道:“三宝是后天性失聪被父母遗弃的,院长攒了很久的钱才给他戴上耳蜗,还欠了银行贷款,所以院里最近两年特别穷。”
燕折的第一反应不是感动。
心里油然升起一股酸涩的情绪,让他有点难以维持平和的表情。
他有些嫉妒。
院长遗弃了他,却掏心掏肺地对待这些被父母遗弃的小孩。就连讨人厌的燕颢,也有甘静殚精竭虑地为他好。
为什么他就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是因为他不够好吗?
燕折被突如其来的怨愤所怔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些想法。
受到不公待遇的人又不是他。
而是那个已经消失了的“燕折”。
他将满腹的情绪咽下,努力克制酸涩的眼睛,找了个十分拙劣的借口:“我,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得去和我未婚夫说一声……您先忙吧。”
他低着头快速离开,没有回应王老师的道别。
他突然很想见到白涧宗。
寻着过来的路往接待室走,刚靠近一点就听到里面的谈话声。
“那个医生来找我的时候,大概已经四十多岁,当时的第一感觉就是比当年的我小不了几岁,现在粗摸估计也五六十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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