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家乡,给坟头草三尺高的姑婆扫墓,花费许多功夫办回各种?证件。许是工作日?在外面跑,没碰见一个?熟人,陈佳玉深感幸运。
钟嘉聿的信封有三万块,也许是两个?人的份量,也许是钱货两讫的交易。她的确应该避嫌。
回到读书的城市,凭着?印象找到市公安局家属院,大门又多了七年沧桑与斑驳,变得越发古朴厚重。钟嘉聿工作调离,应该早搬走?了。
陈佳玉按部就班开始新生活,一切似乎井然有序:找到一份外贸公司的工作,从短租公寓搬进地段合适的租房,每天挤地铁与公车通勤,下班偶尔在家处理紧急需求。
但总有一些意外拨动往日?的琴弦,带起心头一阵发麻的微震。
“听说?你在泰国?呆了三年,那边好不?好玩?”中?午吃便餐,同?桌的女同?事随口问道。
陈佳玉的心好似一只?气球被刺了一下,没有鼓胀到立刻爆炸,也看不?出针眼,只?会在不?久后恍然发觉漏气瘪掉了。
写在简历上的经?历,面试时她自有一套烂熟于心的答案,只?是没怎么准备应对日?常搭讪。
“佳玉,问你呢,发什么呆?”另一女同?事好心催促。
“哦,”陈佳玉的笑容多少?像泄气的气球,虚弱无力,“跟小红书抖音上说?的差不?多吧。”
提问的同?事说?不?上失望,只?是没炒热气氛,有一点尴尬,“我以为你在当地生活,多少?算半个?当地人,会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佳玉,你在泰国?哪个?地方?”这回是一个?男同?事。
“清莱附近。”无论陈佳玉表现得多么冷淡,这张容易招蜂引蝶的脸总是能惹来话题。
“哇靠,那可是金三角啊!”男同?事道,“有什么传奇故事吗?”
“当地大部分人过的都是普通生活。”
筷子夹一块切成滚刀块的茄子,陈佳玉已经?滑了两次,干脆放下,匆匆扒了两口饭便擦嘴玩手机。话题不?了了之。
这是离开云南后第一次听见那三个?字,梦魇般令人恶寒,在场的熟人间交换眼神,任谁都看出了她的讳莫如深。
饭后散步回办公室,其他女同?事陆陆续续铺折叠床午休,陈佳玉毫无困意,兜了烟盒到消防梯。
防火门没合紧,男人们的交谈声透过缝隙送来。她本想避一避,另找地方,听见她的名字,便索性不?动了。
“你们没看到陈佳玉紧张的样子,好像在泰国?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工作。那可是金三角,赌场那么多,找乐子不?犯法。”
是刚才提问的男同?事的声音,隐然涌动着?兴奋,在造谣者身上尤为常见。
“赌场,荷官,呵呵。”另一道男声含着?促狭的揶揄,然后好几个?人一起笑了。
“长?那样不?奇怪,来钱快啊。”
“干几年上岸,回来找个?老实人接盘——”
听不?出谁又补充一两句,陈佳玉直接推开门,合页嘎吱作响,谈笑声戛然而止,男人们或扭头掩饰,或低头吸烟,敢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比声音少?了许多,跟关门造谣的像两拨人。
陈佳玉若无其事打招呼:“你们也不?睡午觉?”
“一会。”
“等?下。”
“不?睡。”
一时间,两三道声音重叠,好像每一道的主人都在期盼她的问候。
陈佳玉淡淡一笑,娴熟地掏出烟盒拈出一根,随口问:“谁借个?火机,忘记带了?”
“我有。”
“这。”
“给你。”
这些小丑们脸上浮现着?相似的讨好,又为如此统一的献殷勤尴尬不?已,火机递也不?是,收也不?是,心中?互相埋怨。
陈佳玉顿了顿,挑剔的目光扫了一圈,忽然把香烟塞回烟盒。
“谢了,我突然想起在戒烟。”
她嫣然一笑,似媚似娇,留下一堆面面相觑的男人和五花八门的火机,转身潇洒走?出防火门。这些口是心非的男人,跟金三角色迷心窍的保镖都一个?鸟样。
陈佳玉的风言风语就此传开,她单身的原因众说?纷纭,有人说?她被大老板包养过,人老珠黄高不?成低不?就;有人说?她为情所伤曾经?割腕,清醒后无地自容才远离原来的圈子,甚至有说?她曾被扫黄打非。这些谣言比起成长?路上的只?是小巫见大巫。她在此地既无至亲也无好友,幸得同?组几个?女同?事的信任,对流言蜚语有着?病态的抵抗力。
她整个?人似乎没从金三角的噩梦抽离,对世事时常有股麻木与疏离感。
钟嘉聿叮嘱她忘记金三角的一切,往事既是今天的根基,抹去金三角的陈佳玉像腿骨失灵,摇摇欲坠。
这种?飘摇感在新年将?至时达到巅峰。
陈佳玉转正了,终于不?再是金三角的“无用小玉”。她拥有一份收入尚可的稳定工作,几个?可以周末约逛街爬山的同?事,兼职还干回了翻译老本行。一切似乎朝着?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表面越是辉煌,便衬得内心越是萧索。
同?事看出异常,乐滋滋地给她张罗相亲,说?她就缺这一味药,透露对方是一个?警察。
陈佳玉霎时如惊弓之鸟,竟怕对方查到她在金三角的经?历,又开不?了口拒绝。她能这么快上手工作,少?不?了这些热心同?胞的帮忙。
“什么警种??”另一同?事凑热闹道。
“反正不?是派出所。”
“听说?警察倾向于找体制内的,要不?就是有寒暑假的老师。”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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