啜泣声中,萧子初突然站起了身,向着小屋的门冲去:“我要回宫!我要面见父皇!”他忍不了了,他一定要将这事仔细告诉天子,要在天子面前狠狠撕下太子的伪装,为四百多条人命讨回公道。
范夫子连忙道:“快,快拦住他!”他的这几个学生中,萧子初看着最冷静,实则一腔热血,最见不得不平事。要是不拦着他,他真能自己跑回都城去,指不定搞出什么事来。
萧子初动作快,秦易动作更快。眼见萧子初都跑出晾晒场了,秦易后来居上将萧子初一把抱起。萧子初愤怒地剔打着秦易,撕咬着秦易的胳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小少年倔强又无助地呜咽着:“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为他们讨回公道,我要让萧清旭为他们偿命!”
秦易夹着萧子初快步走回了屋子,不忍道:“子初,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冷静。你这般毫无章法半点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就算回到宫里面对圣上也没办法让别人信服。”
萧子初一脸泪,趴在秦易怀里口齿不清地质问着:“难道那群人就白死了吗?他们难道不是大景的子民吗?难道不是和我们一样,是活生生的人命吗?他萧清旭也是有血有肉的人,除了出生,他比那些人又能高贵到哪里去?”
“不会高贵到哪里去。人都是一样的,天潢贵胄也好,贫民百姓也罢,都是爹生父母养的。”林岑粗声粗气的声音响起,这个粗糙的汉子红着眼,认真地说道:“上了战场,大家都是人。一刀下去也会见血,受伤了也会痛。”
林岑重重地擤了一声鼻涕,哑着喉咙说道:“我原以为战场刀剑无眼,是最凶险的地方。可如今才发现,朝堂才是最凶险的地方。上头的人用脚指头想出来的决定,却要下面的人付出惨重的代价。身处高位的人为了自己的野心拉帮结派,却要无辜之人用身家性命去填补。这吃人的朝堂啊,这没天理的世道。”
“狗日的太子草菅人命,要是让他上位了,老百姓还有好日子过吗?干!”林岑握紧的拳头上都是青筋,他咬牙深深看了崔巍一眼,“少爷,你救我林岑一命,我本想留着这条命洗清冤屈。如今看来,我找到了更加紧要的事,我这就去范家村亲手剁了那个狗贼!你们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宰了他之后,我不给任何人留把柄,不会连累你。”
眼见林岑激动起来了,说时迟那时快,秦易将萧子初往简嘉怀里一推:“接好。”简嘉还没回过神来,就见秦易一个箭步,上去就给了林岑一个抱摔。
不只是简嘉惊呆了,众人都看傻了,三个孩子都忘了抹眼泪。林岑被摔得一脸懵,直到倒在地上他的身体才后知后觉的疼了起来。
这还没完,这时就见秦易翻身坐在了林岑后背,反绞着林岑的四肢。林岑拍着石板嗷嗷直唤:“秦易你做什么?!放开我!”
秦易确定林岑无法动弹,才无奈叹了一声:“元帅先前骂你榆木脑袋,我还为你打抱不平,如今看来,这么骂你都算给你留面子了。你这个莽夫,帮不上忙还在添乱。你知道杀了萧清旭会有什么后果吗?!”
林岑呵呵冷笑一声:“能有什么后果,这厮死了大快人心 ,这辈子他都别想登上皇位祸害百姓了。秦易你快松手,别怪老子翻脸。”
秦易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林岑嗷的一嗓子,疼得以头抢地。这时就听秦易道:“我不懂朝政,但是也明白,太子要是出事,收留他的范夫子全家都别想活着,圣上不会放过范夫子一家。这也就算了,不知内情的人会给太子歌功颂德,觉得是天妒英才,你明明一腔热血,会变成残害太子的贼寇。如此后果,就算你能承受,范夫子一家能承受吗?收容你的崔巍能逃得了干系吗?辛苦将你培养出来的林元帅能好受吗?”
“好,就算你不想为自己洗怨,也不想再回炽翎军见自己的手足兄弟,范夫子和崔巍死了也没关系。那我问你,太子死了,你觉得谁会上位?淮王爷?大皇子?还是其他的对皇位觊觎许久蠢蠢欲动的那些个皇亲国戚?你觉得他们和太子有什么区别?天下乌鸦一般黑,保不定他们的手里含冤而去的冤魂更多。这样的结果,你愿意看到吗?”
“太子一死,朝廷必定一团乱,到时候世家门阀各自为政。惨死的百姓只会更多,林岑,这样的后果你担不起。真到了那时,即便你是善意的,你觉得自己是勇士,在天下人眼中你只是个罪人,在知情人眼里,你也只是个有勇无谋的蠢货。”
“我可以松手,你也可以出了我家的院门,但是只要你踏出院门一步,咱兄弟情谊到此为止。”
林岑的脑袋抵在砖石上,冷静下来的他苦笑一声:“不止如此吧,你还会赏我一箭,给我个痛快对不对?”
秦易眼神漂移,不得不说林岑果真了解他,这都被他猜中了。
林岑呲牙:“好了,我冷静了,放开我吧。你这孙子下手太黑了,疼死我了。”
秦易突如其来的一摔,倒是让众人从悲痛中缓过神来了。是啊,伤心绝望要手刃了太子太容易,后果却不是他们能承担的。崔巍有钱有头脑,和太子有深仇大恨的他都没用这种手段,林岑和萧子初再愤怒,也改变不了大局。
见众人冷静下来,简嘉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崔兄,我记得你一开始说,五户人家一共有四百三十六口人遇害,可刚刚你又说,是四百三十五人死于水匪作乱。是不是还有幸存者活下来了?”
崔巍微微颔首:“还是嘉儿细心。是的,水匪作乱那一日,邵家的小女儿正好外出去闺蜜家中留宿,因而逃过了一劫。第二日等她回府后面对全家人殒命的现实,那姑娘承受不住打击疯癫了。我将她隐姓埋名安置在了白家,不求她能有什么证据指控太子,只求能她能平安顺遂。可是上个月,邵家的姑娘还是没了。”
众人一惊:“怎么没的?”
崔巍神情低落:“说是吃了有毒的野果不幸毒发身亡……若我还是先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崔巍,或许她就不会死。”
崔巍的爹娘感情不好,为了巩固两家联姻,崔巍还年幼时,白家又陆续往崔家送了几个女人。崔巍的爹爹收了他母亲的妹妹做了填房,眼看自己的夫婿和自己的妹妹搅和在了一起,崔巍的娘气得大病一场,病好了之后就关上门坐进了佛堂,从此不再过问崔白两家的家事。
因为娘没有和爹和离,因而崔巍一直是崔家这一代的嫡子。先前他没和太子闹掰之前,崔白两家还能捧着他,指望他能出人头地带着家族飞黄腾达,可后来他和太子闹掰了,那些捧高踩低的人就跳出来作祟了。
邵家的姑娘究竟是死于误食有毒的野果,还是死于别人的谋害,崔巍一时之间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四百三十六条人命压在我的身上,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只要一闭眼,就看到陈实一脸血地站在我面前。他质问我,为什么要害他,为什么要害他全家。明明说好了要帮他们讨公道,公道在哪里?”
“我咽不下这口气,这辈子哪怕拼了命,我都要撕咬下萧清旭的血肉。”崔巍眼底闪着复仇的光,“我知道夫子向来不允许学生们加入皇子党争,但是夫子,学生必须要将萧清旭拉下来。”
范夫子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你投了谁?大皇子是个庸人,难道你投了淮王爷?”
不,如果崔巍投了淮王爷,他就不会被流落到鸡鸣镇这个小地方来。想了想之后,范夫子倒吸一口气:“你,你究竟投了谁?该不会是长公主……”
意识到这点后,范夫子猛然闭嘴,目光深沉地看向了崔巍。崔巍淡淡笑了,难过地扫了萧子初一眼:“如果有选择,我也不想那般费力。”
打哑谜一样的说法让简嘉有些懵,她挠了挠脸颊,不是很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长公主是谁?”
还是秦朗为简嘉解了疑惑:“姐姐你忘记了吗?长公主过继了当今天子的五皇子为儿子。”
简嘉愣了一下:“可是……五皇子不是已经过继出去了吗?他还能夺嫡吗?”
范夫子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声:“长公主萧景泰是先帝的嫡女,她聪慧过人资质不凡,若不是因为女儿身,当今圣上无论如何都坐不上那个位置。先帝非常宠爱长公主,朝中甚至有人传言,天子正是因为长公主,才能被先帝选为继承者。”
可先帝做梦都没想到,他对长公主的偏爱会让圣上不满。当今圣上非但没有按照先帝旨意照拂长公主,还不余遗力打压她。若不是先帝遗诏,提前给长公主划好了封地,只怕圣上早就将长公主打发到了偏僻的地方,老死不相往来了 。
先帝如此无情,长公主却没有计较。她和驸马一辈子没有子嗣,末了过继了圣上最不喜欢的五皇子为儿子。
范夫子叹道:“长公主虽贤明,只怕她未必愿意卷入乱局。”
崔巍轻笑一声:“世事难料,前路如何,谁又知道呢。”就比如他自己,前些年风光的时候也没想到自己落魄了是什么模样,有些时候不是人做事,而是事推着人在前行。
作者有话说:
嘉嘉:剧情太复杂,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畴。【懵逼.jpg】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特殊的按摩手法◎
崔巍和范夫子讨论的话题太深刻也太沉重, 谈论的人也不是简嘉认识的。听了几句后发现听不明白之后,简嘉便悄悄退出了小木屋。
屋外明明秋高气爽阳光明媚,简嘉抬头看时, 却总觉得头顶有一片阴霾。如今的剧情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她做梦都没想到古早言情小说中的男主背地里竟然如此不堪。或许他本质一直如此,要不然原著中的萧清旭也不会因为原主的无心冲撞就让部下乱棍打死了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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