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县令,”纪应淮突然想到一件事,“毒雾之下,这城中的清水,可有处理过?”
“纪太医放心,百姓日常用的都是井水,我已让人挨家挨户去提醒他们盖好井盖了。至于河湖水,要用都是烧过了才用的,也告知了百姓目前最好不要食用水产。”
“县令大人可是曾经处理过类似事件?”
他连这些一时片刻注意不到的细节都能迅速考虑到,若不是有过经验,那便真是博览群书了。
郁县令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少时经历过一回疫病。”
“当时孤身在外求学,不小心受寒发了热,客栈管事觉得我是感受了时邪,怕传染开,就不让我续住了。我无处可去,高热之下竟晕厥在了街上,幸而被一位好心的郎中救了去,才捡回了一条命。”
那郎中是个有大智慧的。
他教了那会还是个小少年的郁县令很多东西,跟在他身边,郁县令头一回和官府的人有了交集,还帮忙一块做了些活计。
“那位郎中先生好像后来去了京城的,但我当时忙着科考,家中又有事,匆忙辞别了恩人。直到我入京、再到被派到渭城,我也没再见到他。不知恩人有没有入太医署为官。”
郁县令感慨道,“心怀慈悲又医术高超,那才是真正的高人,郁某只是有幸学得一星半点罢了。”
“您可知那人名姓?”纪应淮问。
若是知道名字,说不定他回去能帮他问一问。
时间过去太久远了,郁县令眯着眼仰着头想了半天,模模糊糊只记起来嘈杂人声中的一句喊,“似乎是叫……明德?”
蹲在边上正在给患者冲洗伤口周围皮肤的一位太医闻言抬起了头,“我知道,他去了太医署的。”
纪应淮问,“是哪位,现在还在太医署中吗?”
“不在了。咦,”那位太医有些不解,“纪太医您不是知道的吗,他老人家前些日子离开时,我看到你二人还在宫门口说了话的呢。”
“是……太医令?”
“对的,太医令大人本名陆寒生,字明德。”
纪应淮恍惚间想到了导师胸前的牌子,他其实看过好几眼的,但每次见到了都不记得,过后也想不起来。
是他这个做学生的做事不周到了。
“恩人原是太医令大人啊,”郁县令感慨道,“以他的能力,确实做得。”
“纪太医似乎与太医令大人交情不浅?”他好奇地问。
纪应淮点了点头,“那是我的老师。”
都说名师出高徒,既然是恩人的徒弟,那看来渭城这一次,确实是有救了。
郁县令突然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对纪应淮他们的态度也更好了些。
等初步医治完了屋内这些就地躺着的病人们,接下来的活轻松了点,太医署的几个人加上县令府的侍从就能应付。
一行人兵分两路,大理寺的探案人员去城中寻找可能存在的埋尸之处,以期从根源解决问题。
如此两手抓,标本兼治,处理起来能尽量缩短花费的时间。
他们就这样在渭城忙碌了起来。
……
春日的第一声雷于三月份的某一天,毫无征兆地在天际炸响了。瓢泼的雨下了整整两天两夜,把长期笼罩在城池上空的毒雾洗去了不少。
此时,渭城的百姓们都已经得到了官府发放的药材。
京城带来的配好的药膏与汤方皆已经用尽了,现在百姓们拿到的,都是用郁县令从全城收来的药材现赶制出来的。
这场雨一下,百姓们裹得严严实实的防护布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些了,出门裹一下就行,在家可以自在一点。
但纪应淮他们并没有立刻放下心来。
因为毒雾中的腐蚀性物质随着雨水的浸润,会渗入泥地之下。城中的河流、井水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污染。
而且今年的春耕已经悄然开始了,一些刚种下去的种子在接受了这波雨水后,不知还能不能顺利生长……
一系列的问题沉甸甸地压上了众人的心头。
郁县令来不及多想,先命人去通知位于河流下游的几座城池注意用水安全,再四处布告,让百姓不要饮用生水。
由纪应淮调配、小芸与侍从们一块包好的健体养康茶也一并在布告时发给了百姓们。
但就算是提醒得再好,也总有纰漏出现。
很快,他们临时搭建起的太医署分院就迎来了第一位因为喝了毒水而腹痛呕血的患者。
百姓们吃惯了苦,都是能忍则忍,不到大病不会愿意去花钱看的。忍着忍着,就越拖越严重。
这人被送来时,纪应淮一摸脉就知道救不成了。呕血量很大,而且他的内脏已经因为过度腐蚀而出现了衰竭之兆。
施针用药急救后不出半个时辰,他就失去了生命体征。
这不是第一例因为毒雾死亡的伤患了。
搬运尸体的卫兵,眼神已经从最初的不忍变成了如今的麻木。他们见得太多了,他们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也会不会因为触碰患者而感染,最后被同伴搬走。
伤亡在所难免,医治还在有条不紊地继续进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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