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原本立于沈子枭旁边,面容隐匿在飘飞旌旗之后的士兵,也“哗”地抽出刀,一把拽过沈子枭的肩膀,将刀抵在他的脖子上:
“都别动!放公主走,否则我杀了他。”说话时,江柍才看清他的面容。
竟是贴了假胡子的郑飚。
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可又很快又颤抖不已,惶然伸出手,却触不到沈子枭,只小心翼翼对郑飚说:“不可伤他,你绝不可伤他,求你……”
黏在红色衣裙上的沈子枭温热的鲜血,红遇到红,像消失了一般。
可她还是能感受到那些血液在一分分变凉,就像沈子枭的生命,好像也在急速消失。
沈子枭艰难地撑起眼皮,望了她一眼。
她一对上他的眼眸,便什么都明白了。
若非他授意,敌国刺客又怎会光明正大出现在城楼上?
原来,他还是没听劝,为救她性命,竟一直在与宋琅暗中联络。
无论是以城池换下她,还是以自己的性命为筹码,都是沈子枭事先想好的方法,他一直没有告诉她,大概是猜透了她不忍他涉险。
他怎么那么傻……
“朕已给过你们机会,若你们还是这般执迷不悟,朕就只有让沈子枭血溅当场,为公主陪葬了。”宋琅说道。
沈子枭厉声道:“开城门,放她离开!她的性命,又怎抵得过孤的性命!”
众人皆在犹豫踌躇之中。
杨无为漠然看着这一切,江柍看得透的东西他又如何能看不出?
他想到沈子枭对江柍的偏爱,从为了江柍与晁家退亲,到千里迢迢为江柍寻河珠,再到为从独孤曜灵手中抢回江柍而只身犯险不顾性命……
杨无为略一思忖,狠下决心,道:“城门不能开。”
沈子枭目光一震,看向杨无为:“你是想置孤于死地吗?”
杨无为拱手作揖道:“臣只是忠于陛下旨意。”
他又抬头,笃定道:“殿下放心,若殿下出事,微臣绝不苟活!”说罢,大声喊道,“弓箭手准备!杀刺客,救太子。”
沈子枭瞳孔里多了几分冷淡,他向后一掌,两招脱离郑飚掌控,极快地抽出腰间如虹剑,点地而起,身影一闪,已来至江柍身边,将她护在身后。
他动作干脆,却牵动伤势,刚一站定,就撑着剑,吐出一口血来。
龙潜则剑指郑飚,郑飚与他交手,无奈寡不敌众,已被一剑封喉。
沈子枭看向杨无为,已是恨极,再不欲与其虚与委蛇:“孤竟不知,这军中什么时候是杨先生当家做主了,你何以罔顾孤的性命,竟不管孤在刺客之手,就下杀令!”
杨无为只咬紧了牙关,万种思虑在心间缠绕,他最后只道:“臣一直都忠于殿下,奈何殿下被此女迷惑,臣恨哉忧哉!若殿下肯杀此女,臣愿为殿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他这话说得认真。
怪不得用城池换江柍这样稳赚的理由他都不同意,怪不得宁可让弓箭手误杀他也绝不肯放走江柍。
原来杨无为在意的,只是江柍是否殒命而已。
沈子枭回忆起从前杨无为几次谏言,都事关江柍“红颜祸水”之论,想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他一笑,鲜血自他嘴角蜿蜒流下,衬得他如嗜血的阎罗般,狂妄不羁,杀气滔天:“孤平生,最恨受人威胁。”
说罢,举剑而来,眼看就要刺穿杨无为的喉咙。
祝勇横刀斜挡过来,与他的副将配合,一人拦剑,一人去刺沈子枭的伤口,沈子枭痛极,如虹剑掉落,紧接着祝勇的刀就架上他的脖子。
龙潜见状亦把剑抵在祝勇的肩颈处。
冯日兴因这混乱的一幕惊骇不已,犹然没搞懂状况,只拿着剑哆嗦,不知该怎么办。
杨无为朝沈子枭阴恻恻一笑:“殿下说错了,这军中自然轮不到微臣当家做主,但这四周的弓箭手皆是祝勇将军的人。”
他目光已变得狠厉:“此前王爷多次邀我入他麾下,我都没有答应,可若今日殿下不杀妖女,微臣就不再是殿下的人了。”
杨无为的倒戈来得突然,却并不意外。
沈子枭却还是浑身一震,原本就已如坚冰般冷冽的神情,更是肃杀晦暗,让人看了都胆寒。
许久没有动静的江柍看着杨无为,嗤地一笑。
杨无为凝眸看过来,沈子枭亦拧眉望向她。
江柍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上毫无表情,与片刻之前的从容温和不同,她的眉眼间变得一片冰冷,更显她眉目威仪,不可冒犯。
她望向杨无为:“所以你是要定了我的性命。”
杨无为不知她要说什么,又亲眼见识过她的口才和谋略,不由警惕道:“是,你死,殿下就能活。”
江柍直视着他,目光如刀,嘴角却轻蔑一笑:“你还记得当初是谁把你带到殿下身边的吗?”
杨无为一颗心蓦然为之一沉,脸色也沉了下去。
二人对视的这一刻,杨无为和江柍同时想起了那年料峭的春日,混在逃荒的百姓中鼻青脸肿的他,被赶着马车一身朴素的她救了下来,赤北的凉夜是那样黑那样长,二人就这样在风雪交加的天气中相伴北上。
她偶尔会在赶路时唱歌,他总是默默听着,她侧脸熟睡时,常会让他想到元宵灯会那日她在灯火辉映下的容颜。
入了城,她当掉了所有的银钱,二人和乞丐争夺睡觉的地盘,寒风如刀,没有食物,他去偷来地瓜烤来给她吃,被人打得鼻血横流,他那时虽是为了前程,对她心怀欺骗,想来也是他给过她仅有的真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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