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月来,她虽仍未接纳他,却不像从前那般抗拒, 反倒能与他赏月品茗, 安然静好。
当日他本欲将叶思渊之死告诉她, 亦狠狠报复她一回,后来也因她的乖巧而放弃,并嘱咐阖宫上下,严禁此事泄露。
如今看来,还好他将此事捂住,否则哪里能得到她的那一点点青睐。
宋琅想着,已是不自觉笑起来。
转身出了升平殿,脚步轻盈。
碧霄看到宋琅走远,才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面色凝重下来。
她速速整理了一番衣装,避开几个安插在升平殿的眼线,悄然来到福宁宫。
她提前买通了看守福宁宫的两个侍卫,这两个侍卫乃是高树观察许久的二人,皆有赌债在身,亟需救命钱,又有几分胆识和江湖侠气,故而才选中他们。
此事看似只需胆大心细外加一部分运气,实则早在江柍出宫参加百日宴之前,碧霄便和那两个侍卫细细计算过换班的时间,以及如何躲避其他当值的侍卫,若被发现要如何解释等等问题。又与二人商议好,趁侍卫们换班的时候,悄然溜进去,时辰只有一炷香。
一切还算顺利。
雕花的窗扇被推开,尘埃扬了一地,在阳光下起起伏伏。
昏睡在罗汉床上的妇人睁开眼来,缓慢地看清对面人的脸,眉目仍是惺忪,但嘴角却已轻轻扬起,唤了声:“你比哀家想象中来得要迟一些。”
似是早知她会来?
碧霄眼眸微眯,心下警惕起来。
*
步摇在发髻上轻晃。
江柍乘轿出宫,抬轿人已是极稳,许是她心里忐忑的原因,竟觉得颠簸得厉害。
自从她得知宋琅要对叶思渊和谢绪风不利时,便一改对宋琅的态度,一是为了稳住他,好让自己在宫中的时日好过一些,二是怕他再做出什么失智昏聩之事,导致无辜的人受害。
与宋琅假意周旋之余,江柍也没闲着。
这三个月以来,她命高树暗中搜集朝堂内外发生的大小事,以备不时之用。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那一日,郢州下了一场好大的雨。
天气渐凉,雨雾都是湿冷的,扑在身上,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发冷。
江柍惜荷,仍打了油纸伞,在碧霄的陪同下,去御花园把清和池中最后两枝还在盛开的荷花剪下来,回宫放在瓶中养着。
正弯腰,拿剪子铰花,高树像一只灰溜溜的耗子,从一角蹿了出来,告诉她:“公主,叶小将军去了。”
江柍和碧霄都没反应过来,只纳闷儿,大昭可有姓叶的将军?
还是碧霄猛地意识到什么,丢给高树一个责备的眼神:“以往只觉你稳重,怎地说这么要紧的事情,也不知挑时候!”
高树这才注意到,雨下得好大。
他没打伞,浑身都湿透了,都未曾察觉。
江柍一怔,隐约察觉到什么,莫名觉得毛骨悚然,身子不受控地朝后一仰,就这样瘫坐在雨地上。
碧霄和高树忙来扶她。
她已是失去理智,挣扎着推开他们,混乱之中,雨伞被打翻在地,凉雨兜头而下。
她愣愣地问高树:“去了是什么意思。”
高树满脸痛苦,嗫嚅不敢答,只求饶似的唤:“公主……”
她大声吼出来:“我问你去了是什么意思!”
高树似是哭了,煎熬地答:“安阳一役,小将军为救被骞王掳走的琥珠公主,以身饲虎,连中数刀……”
“够了。”江柍没说什么,碧霄已经先听不下去,喝道,“高树,你想让我们公主疼死吗。”
高树有些怔忡,不知该不该继续说。
江柍却咬牙,狠狠道:“你接着说,每一个字都不要落下。”
高树看了眼碧霄,碧霄一脸愁容盯着江柍,他只好又道:“奴才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小将军死在了陛下的怀里,陛下抱着小将军在安阳城前痛哭许久,惹那天上的飞鸟都盘旋在上空哀鸣不已,后来没过几日魏国公赶到安阳,众人再见陛下时,竟发现陛下的头发悉数变白了……”
碧霄听得心惊肉跳,目光死死锁住江柍,生怕她会崩溃。
可江柍只是怔怔坐在雨里,手里还握着一朵刚刚剪下来的荷花。
她仿佛就是要亲耳听到每一个细节,只有那些话像刀子一般凌迟着她的心,她才能记住这尖锐绵长的疼痛和仇恨。
她没有沉默太久,便问:“所以,究竟是宋琅安排成功,还是沈子杳本意是对琥珠下手,破坏峦骨和沈子枭的合作,而误杀思渊?”
她嗓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可落在高树耳中,只觉得惊心。
高树愧疚地低下头去,只道:“请公主恕罪,奴才还没能打探到这些。”
高树因是“宋琅的人”,又比宫娥好走动些,故而能探听些消息出来,可到底诸多不便。
江柍不怪他,只道:“此事早晚能查明,无论是谁,敢害思渊,我要他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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