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为何并不阻拦廖氏?
是因为母亲也看不惯父亲的严厉吗?
说起来,似乎听人说过,自己是七个月时便被生了下来,与旁的早产婴孩不同,他身体康健,哭声响亮,个头也比寻常早产的孩子大一些。
且父亲对他的严苛,已是超出寻常严厉父亲应有的程度,许多时候看他的眼神,带着几分的厌恶与嫌弃。
但当他以为父亲对待孩子的态度都是这样时,母亲有喜,父亲高兴的像个三四岁的孩童,甚至每次伏在母亲的腹部旁,与那未出生的孩子低声细语,甚至在母亲因为不小心摔了跤,不幸小产时,父亲哭了足足两日的功夫。
父亲对母亲素来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但母亲的态度素来都是淡淡的,无论什么时候,都看不出来对父亲有多喜爱。
在父亲去世时,母亲不曾伤心,似有松了口气之感。
再后来,母亲不辞而别……
成婚讲究三媒六聘,自开始合八字起到成婚,快则一年,慢则两年,母亲在成婚前有了他,已是属于私通。
很显然……
他是奸生子。
任建柏想通了这一层,后背冒出了一层的冷汗。
本朝律法对通奸及奸生子之事,极其严格,处罚极重。
除通奸之人要下大狱,遭重罚,甚至给予族中定生死的权利以外,奸生子无任何继承权,为人唾弃,地位极低,且不得读书科举。
若是他的身份被人知晓,那往后,也就没有任何前程可言。
远比有廖氏这个出手害人名义上的娘,后果更为可怕。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的父亲已经去世了,无法滴血认亲证明他并非亲生,那这件事情也就尘埃落定。
旁人不会为了莫须有之事,去得罪他这个秀才公,未来的举人老爷。
不得不说,廖氏也算替他做了一件极为有用之事。
也不枉他这么多年对廖氏颇为孝顺,从不短缺他吃喝。
但……
任建柏目光在廖氏身上打了个转儿,在看到她脸上那副讳莫如深的表情时,心中还是咯噔了一下。
廖氏对他的态度近乎偏执,做下许多的蠢事,但廖氏本身有自己的精明之处。
当初要将他父亲推下井,兴许不单单是因为父亲对他打骂不休。
任建柏表情晦涩,许久之后才开口道,「母亲不理此事,大约是有母亲的道理,父亲性情乖张,母亲那么多年也是受了许多的委屈。」
「这些事已是过去了许久,若非想要求证,我原也是不想再提的,现在既然你已承认,此事便也如此作罢吧。」
言罢,任建柏半蹲了下来,将手中拎着的食盒打开来,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出来,放在干草上。
白面馒头,一碟芹菜炒豆干,一迭卤肘子,还有一碗蛋花汤。
「这些,也算是送行的饭食了,皆是你素日常吃的。」
任建柏顿了一顿,「这汤原是我亲手做的,你喝了它,也好暖一暖身子。」
廖氏抬起一直耷拉着的眼皮,看向了那碗蛋花汤。
是任建柏亲手做的。
自她到了任家,便伺候任建柏身边一切大小事宜,用十指不沾阳春水来形容任建柏是最合适不过,他素日里连糖和盐几乎都分不清,下厨更是不必想的。
现如今,任建柏做了蛋花汤。
那蛋花汤鸡蛋几乎没有打散,上面也没有放葱花和香菜,更没有点了芝麻香油,且蛋花还带着微微的糊味。
倒像是出自任建柏这般远庖厨之人的手。
但,任建柏来责骂,来质问她,还给她送了蛋花汤。
这汤喝完,兴许一切便尘归尘,土归土了。
但是,这是任建柏做的蛋花汤啊……
兴许他往后娶了妻的话,也未必能放下架子,再去为他的正妻下厨,而她,依旧会成为任建柏命中凡事第一的女人。
廖氏几乎没有迟疑,端起那碗蛋花汤,几乎是一饮而尽,接着将汤碗丢到了一旁,拿着那馒头往口中塞。
卤肘子和芹菜炒豆干也不不停地往嘴里送。
看廖氏吃成这般,任建柏站了起来,踏出了牢门。
已有牢房的看守前来锁门,看廖氏在那吃的狼吞虎咽,微微摇头。
哎,原就是奴仆的命,若是安分守己,跟着任秀才还能过上极好的日子,偏生还要去兴风作浪,惹出许多的灾祸,最终落得这幅光景,实在是可惜。
任建柏出大牢时,牢头正灌下了一碗酒。
见任建柏眼圈红肿,似要哭了一般,心中感慨他的重情重义,又张口道,「虽说往后之事不好说,但这廖氏在这里一日,我们哥几个儿必不亏待了她,定会让她吃饱穿暖,任秀才放心就是。」
「多谢。」任建柏一度哽咽,冲牢头作揖。
末了,又冲牢房处,深作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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