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十五六岁的少年,就这么被母亲的疾病吓住,被父亲的劝说绊住,觉得家里乱糟糟的,开始惶恐,自己的爱好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那时他还不懂什么叫感动自己。
总之,他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份爱好,高考结束后所填几个志愿,无?一例外?是医科大学?的临床医学?专业。
拿枚奖牌也被收了起来,他不再关?心noi,不再看军事频道和?军事压制,连收集的飞机模型也送了人,一路按照父母的要求,去卷专业绩点,去卷实验室和?论文,念到博士,留院工作,成了让他们拿得出手的样子?。
可?是也越来越安静,与父母越来越疏远,抓住机会就立刻飞离他成长的巢穴。
在这个大年夜,酒店喧闹的人声里,及韵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被重新唤醒,那枚刻有“中国计算机学?会”字样的奖牌,猝不及防的出现在眼前。
想到他对女友的赞许,她忽然间有些泄气,但仍试图劝说:“可?是她没有办法帮助你,也未必会理解你,医生家属不好做……”
话没说完,就被梁槐景打断:“我到底是有多差劲,既要靠父母铺路,还要靠老婆扶持?我就不能靠自己,有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
靠别?人得来的东西,就像空中楼阁,风一吹就没了。
及韵这下是真?的泄气了,默不吭声的拿起筷子?重新吃菜。
梁裕问道:“多久了?是哪儿的人?”
“元旦前才?在一起,本地人。”梁槐景说完,又扯扯嘴角,“她还有个哥哥,连给老人养老的压力?都没我大,多合适。”
及韵一噎,倒是梁裕问道:“不是说独生女么?”
“堂哥,但是堂哥的父亲去世,母亲不在身边,是她祖父母和?父母养大的。”
这个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一家三口安静的吃完这顿年夜饭,明明身在闹市,却犹如置身自家,和?平时一样,平平静静,偶尔说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根本不像过年。
吃完饭,及韵倒是问了句:“回家住几天?”
“不了,明天还要值班,那边离单位太远。”梁槐景回答得很迅速。
及韵沉默片刻,点点头,“那你开车小心。”
临走,梁裕还是没忍住,对他说了一句:“你女朋友的事,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没必要,我就喜欢这一个。”梁槐景手抄在口袋里,对着?夜空呼出一口白气,“我没有逼你们必须喜欢她的意思,日子?是我在过,我愿意就可?以?了,现在两头婚不少,过年过节各回各家就是了。”
他说得轻巧,及韵和?梁裕却忧心忡忡,及韵甚至为此失眠,还做了个不大美?妙的梦,梦见?梁槐景带人回来吃饭,醒来后梁裕安慰她梦是反的,儿子?看着?不像会闪婚的样子?。
及韵信了,但没过几天,她就恨不得给这个乌鸦嘴来上一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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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的内分泌科病房并不平静,至少跟喜庆祥和?没什么关?系。
因国人对春节的重视,多数患者都在年前出院,能出的愿意出的,都做到了应出尽出,大年初一梁槐景早上过来接班,查房的时候那叫一个快,走到病房门?口往里一看,空的,好下一间。
这也就意味着?,还在院的病人个个都不简单,大多数是重到一定程度出不了的,只有极少数几个是情况还可?以?但家人不放心最后没有回去的。
至于新入院的病人,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不舒服到一定程度,没几个人愿意大年三十来住院。
所以?大年初一值班对梁槐景来讲,其实没什么事可?干,算是换了个地方休息。
查完房回来,还跟学?生说:“中午点饭多点两个菜,毕竟是过年,辛苦你们了。”
开完医嘱后他检查过一遍病历,然后开始整理已出院病历,刚忙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听见?一阵尖锐的铃声。
是抢救铃,有病人出事了。
他扔下手里的病历,起身抓着?听诊器就往外?跑,住院总刘蕊和?几个学?生也紧跟上去,一时间整个办公室变得空无?一人。
刚跑进病区,就和?值班护士碰上了,“32床心跳骤停。”
梁槐景点点头,脚步迈得更大,和?推着?急救车的护士同时进入病室,看到已经有护士在给32床做心肺复苏。
32床是个八十九岁的老大爷,2型糖尿病合并慢阻肺终末期,原来是在呼吸科住院,但血糖一直居高不下,半个月前转到内分泌,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恶病质,面颊干瘦,脚却肿得跟馒头一样,一摁一个坑。
精神也很差,重度贫血,甚至无?法平躺,只能半靠着?床头,艰难的吸着?氧。
谁都看得出来老人时日无?多,家属甚至来办公室找管床医生很直白的问过:“我爸大概还有多少时间?”
但也不是不孝,只是想知道以?后做个心理准备,让家里人轮流来见?他最后一面,然后安排好后事。
可?这谁说得准呢,最后管床医生也只能含糊的说一句:“要见?就宜早不宜迟,别?拖了。”
之后家属陆续来看过老人,还有家属往办公室送了点水果和?牛奶,说谢谢各位医生的照顾,一家人也没太大的奢望,就想着?老人家要是能活过年就好了,最好还能到开春,过了九十再走。
但病情没让他们如愿。
刘蕊过去接替最先开始给病人做心肺复苏的护士,梁槐景掏出手电筒去扒病人的眼皮,让另一个故事通知徐主任过来。
人手不够,只能大家轮流给病人做胸外?按压,连实习生都算上了,但回天乏力?,一个多小时后,梁槐景不得不宣布了患者的死亡时间。
病房里即刻响起恸哭,梁槐景说了句节哀,转身离开了病房,刘蕊留下来,跟家属讲一些接下来要做的事。
回到办公室,他见?到几个实习生蔫头耷脑的做在一起,沮丧的神情和?不久前还在讨论中午吃什么的兴高采烈截然相反,仔细一想就知道,这是没救回来人,受挫了。
梁槐景本来没想问他们什么,但却忽然想起了蒋思淮。
蒋思淮实习时就是因为处理不了直面死亡带给自己的冲击,才?愈发厌恶和?逃避临床的,说真?的,他不想再有一个学?生经历和?她一样的纠结痛苦了。
“怎么这个样子??”他温声开口,“有什么疑惑或者心里不舒服,说说看,大家交流交流,别?憋在心里。”
迎上他鼓励的目光,一个实习生鼓足勇气说:“老师,我刚才?……我在想,如果我做得再好一点,会不会有转机……我做胸外?按压的时候,还幻想他能被我按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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